她現在正在睡著,除了嚴重的病情外,身上的幾處劍傷讓她變得更加虛弱。懷裏的孩子在她胸口沉睡,小臉上,有著嬰孩特有的安恬睡容……

狹長的眼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光。不,不對,雖不知時間已過去多久,但連他都已感覺到饑餓和幹渴,而這樣一個幼小的孩子,卻仿佛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他一路凝神於破開道道機關,疏通向前的路,卻忽略了尚在繈褓之中的葉玄不尋常的狀況。

男人突然似是想到了什麼,眸光頓時落在沉睡中的女子身上。他緩緩將目光從她身上滑過,最終停在了一雙纖細的柔荑之上。

輕輕翻開她的手。借著淡淡的瑩光可以看見,每一根指頭上,都赫然現著一處細小的傷口。男人頓了頓,良久,一言不發,隻是默然看著母子兩人沉沉的睡顏……

很渴,很餓。身上仿佛沒有一絲力氣,火燒火燎般地難受。迷迷糊糊之中,她好象正靠坐在一張床上,四周是一片雪白的牆。

有人坐在床邊,手上靜靜剝著一隻橘子,麵容即使被籠罩在霧氣當中,她卻仍是知道,是那個人。

這樣的夢,已經是第三回。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畫麵,每一次都是置身於不同的場景,唯一不變的,就是在所有的夢境裏,這個人,一直存在。

仍然是那股力量,驅使著她說出自己聽不到的話語,那人手上停了停,好象回答了一句,然後她又說了些什麼,就見那人俯下`身,扶她平穩躺下,然後就要轉身離去。

一瞬間仿佛流水匆匆逝去,漫天遍地的花欒恣肆綻放,大朵大朵的花盞盛開,凋謝,隨著潺潺水流奔走,然後一次次開花,一次次零落,花海若潮,瓣飛如雨。

像是拚盡了一生一世的全部力量,無數破碎的片斷在腦海中遊走,迸開如同卷天席地的焰火,生生死死,濤聲雲滅,催著她伸出手臂,輕輕握住了意欲離開的那人衣角。

口內發出模糊不清的語言,然後,那人的腳下停住,終於,緩緩轉過身來。

這一次居然沒有了霧氣的掩映,他的麵容,清清楚楚地現在眼前。

--他!他!他!

--腦海中的什麼被刹那間劈開?!心底最深埋的什麼被驟然翻卷出來?!

江河倒灌,峰穀崩裂,辰星遍墜,雷霆劈吼……

著了火,中了,魔!

陌生得全無印象,卻又在瞬息之間,熟悉得,生生世世都不能泯滅--

靈台清明,醍醐灌頂……

“天氣這麼好,不出來嗎?”

“病好了我才不用你,就知道你不是個憐香惜玉的……”

“這一回,我真累了,眼睛睜也睜不開……我睡一會兒……明天你來叫我啊……”

“曾經滄海……我已不想再試。”

“昔時一個故人所教……她最喜吹此曲。隻是曲名,我已忘了。”

“叫我……司琰罷。這是我的,字。”

……

夢境與夢境交互相織,人影與人影漸漸重合……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有的一切都已記憶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已浮現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已清清楚楚,所有的一切都已明明白白。

想要大哭,想要大笑,想要呼喊,想要緊緊,擁抱。

卻什麼也,做不了。

是你,是你,是你……

居然,是你……

是我,是我,是我……

怎麼會,是我……

你在那裏,你在這裏……

我在上一場夢境中,我在這一世的夢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