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身世,以往楊元朝曾聽母親提起過,說自己其實是在朝鮮戰場上孕育的,母親懷孕後,由於不堪承受炮火連天的摧殘,被迫離開前線,回國生下了楊元朝。
“哎,爸,您不是老說抗美援朝打得激烈和艱苦嗎?條件又差,怎麼還有時間不忘締造下一代呀?整個戰火中的青春,革命者的浪漫史。看來,你們當官兒的,就是和普通士兵不一樣,居然冒著槍林彈雨生孩子玩,簡直太浪漫了。”兒子這樣說,是故意找樂子逗父親開心。
果然,楊奇兵的神經被刺激得興奮起來,用手胡擼著花白的頭發:“那又怎麼啦?老子當時是一軍之長,誰還管得著?再說,生孩子也不光是我一個人,別的大院兒的老軍頭都是如此,不稀奇。你們不知道,當時,軍委規定,軍以上幹部可以帶家屬,你媽當時是軍機關的正團職協理員,就在跟前兒,自然不能各自單另過啦。”
“這麼說,我是不是應該算是半拉子朝鮮人?怪不得,我打小就喜歡踢足球和吃大米、涮狗肉外加朝鮮泡菜,原來,整個有出處淵源!”
楊奇兵樂了,仿佛看到了異國他鄉,那曾經戰鬥過的三千裏江山。不過,漸漸地又嚴肅了麵孔,陷入了沉思,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一會兒,楊奇兵變得凝重起來,似在懷念已故的兒子,又像在托孤:“哎,你不覺著悅悅長得越來越像我嗎?”
楊元朝一愣,下意識地點點頭:“挺像,怎麼啦?”
“你現在是他的父親,應該對這個孩子負責到底。”楊奇兵目光灼灼地盯著兒子。
楊元朝是肯定地說:“這您放心,他畢竟是我大哥的孩子。再說,我們也已經辦了相關法律文書,什麼時候都有效。爸,您怎麼問起這個來啦?難道,您還擔心以後我會對孩子不好?”
楊奇兵擺擺手:“我當然相信你。但還有一個人,你以後也得多關心和照顧。”
“您是說京平吧?”楊元朝不用猜也知道。
楊奇兵沉重地點點頭:“算來他服刑已有六七年了,再有幾年就該出來了。可一個空白了人生多年的人,出來以後還能幹點兒啥呢?隻有老老實實地在家待著,形勢發展得太快,各行各業都在搞改革,急需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才。即使他有朝一日出來了,恐怕也已不再熟悉這個社會,更不會為這個社會所容。因為,他的人生空白時間太長了,已經遠離了這個社會,可以說是白丁一個、白紙一張,一切都得從頭再來。可畢竟年紀不饒人啊!我活著時還好說,他可以寄生蟲地依靠我,誰讓我是他老子呢?可一旦沒了我的依靠,他就隻有靠你了,情況在那兒明擺著,你媽也老了,身子又不方便,看來你將是他今後惟一的依靠。”
楊元朝理解父親,即使是戎馬一生、位高權重的楊奇兵,需要操心的大事多,工作繁忙,日理萬機,但也難免有兒女私情和值得牽掛的遺憾。
“這個您放心,我一定盡到做兄長的義務,起碼他餓不著。”當兒子的鄭重答複父親。
楊奇兵放心了,轉而說:“咱們回病房吧,天也開始轉陰了。”
楊元朝有一種不祥之感,不明白父親眼下好端端的,為何要鄭重其事地跟兒子提這些,別是老人家提前在跟自己遺囑吧?於是,趕緊說:“爸,我看您想得過於嚴重了,手術應該沒問題。”
楊奇兵仰頭嗬嗬一笑:“凡事總得未雨綢繆,把最壞的情況考慮到,不是壞事,這是我一輩子的經驗,錯不了。”
楊元朝不敢再接茬兒說下去。
鑒於父親要做的手術不小,楊元朝馬上通知英子趕緊回京候著,一旦發生不測,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幾天後,楊奇兵被推進手術室,一早準8點進去,直到中午12點過了,才被一架滾輪床推出來。
一直守在外麵的楊元朝夫婦和青海等人連忙上前探視,見楊奇兵煞白著臉,雙眼緊閉,氣息微弱,但還算平緩。
負責主刀的高大夫按慣例向家屬通報了手術的情況,顯得信心十足:“放心,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你們跟著一起去病房吧,我還得趕緊向軍委領導去彙報。”說罷,匆匆走了。
英子原本就是本院的大夫,而劉小丫仍是現職,因此倆婦道人家自然比其他大老爺們兒懂行,也沉得住氣,見楊元朝和青海等人均是一副不輕鬆的樣子,連忙安慰他們沒事的,看起來很正常,哪個做大手術出來的患者,臉色都一樣不好看,畢竟是開胸破腹放了元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