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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底。
還隻有二十五六歲的楊元朝,準時來到市公安局政治部幹部科報到。
他是北京人,由於家庭的變故,此番調內地公幹純屬無奈之舉,心不舒,氣不爽,心不甘,情不願,硬著頭皮不得已而為之。
接待他的是幹部科李科長,雖然年及半百,但依舊精神頭十足,給人以精明強幹不服老,革命人永遠年輕的印象。
李科長從事幹部工作多年,作為前任大軍區領導的夫人,對於幹部子弟,一向很照顧,有一份天然的親近感。
“你是楊元朝吧?歡迎,歡迎。”李科長像是招待遠方親戚似的,滿麵春風地招呼著。
楊元朝謙遜地笑笑,恭恭敬敬地把一個大牛皮紙信封袋遞到李科長手裏,說:“這是我的調動手續,請您查收。”
“快坐,別客氣。今後,你就是我們市局的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李科長一邊笑容可掬地說著官話、套話,一邊手腳麻利兒地打開信封袋,從裏麵抽出調動手續看。
早在半月前,李科長就已經知道有一個頗有來頭,叫楊元朝的軍幹子弟由北京調來,相繼給她打招呼的人裏,既有省廳和市局的主要領導同誌,也有已經離職休養的丈夫,均鄭重地叮囑她,接待要客氣,不許拿出慣常幹部部門的老套作風——居高臨下,頤指氣使,免得傷害人家從北京調來的小字輩兒。
盡管她素來認同軍隊大院兒的孩子,但卻始終對於楊元朝的到來心存疑惑,為什麼這個身在北京,老子又是軍隊要職的軍幹子弟,非要到我們夢城來呢?而且,還指名道姓非要到刑偵處公幹不可?這裏麵到底有啥原因?他楊元朝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和動機呢?
單從工作性質上來說,業內人都知道,刑偵處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專門辦大案子,如縱火決堤、強奸殺人、搶劫盜竊以及走私販毒等,平時接觸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還經常與窮凶極惡的歹徒短兵相接,刀光血影,出生入死,玩命的幹活,屬於警察行當裏最危險的勾當。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可這個年輕人為什麼放著好地方不待,偏要離鄉背井到外地工作,而且挑最危險的工作呢?不由人不心存疑竇。
老於世故的李科長把目光從調動材料上移開,衝一直沒有坐下,仍身板筆直地站在自己麵前,保持著軍人作風的楊元朝和顏悅色地說:“那行,手續齊全,我現在就親自帶你去刑偵處報到。”
刑偵處並不在市局機關大院兒裏,由於係一線作戰單位,自有其特殊的獨立性,操練習武、外帶射擊,是家常便飯;再有,刑事警察成堆的地界兒,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研究案子、審訊罪犯等,都需要嚴格保密,盡量不受外界的幹擾,所以,必須得有一個地方單獨辦公才妥當。
“咱們走走吧,反正,刑偵處離得不遠,頂多也就是一刻鍾。”阿姨輩的李科長顯得和藹可親,“不怕你笑話,到了我們這把年紀,就喜歡多走路,少坐車,一來呢,可以強身健體,活動筋骨;二來嘛,多做一些有氧運動,也有助於增加心肺的功能。總之,好處很多哩。”
“是,”小字輩兒的楊元朝知趣地順杆爬,“上年紀的人應該多活動,俗話說,生命在於運動。老從腳上來,腿腳利索了,才能長命百歲。”
“你還挺會說話,很成熟嘛。”李科長心情不錯地看了楊元朝一眼。
正逢上班時間,大街上已然是車水馬龍、人流如潮,鈴聲、喇叭聲混合在一起,顯得喧囂而嘈雜。
對於這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盡管對他的來意不明,但打從一照麵兒起,長期做人事工作、閱人無數的李科長就下意識地喜歡上了。她覺得,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既有同是軍隊大院兒人的那種天然的歸屬親近之感,說話也是夠討人喜歡,並且,長得夠帥氣,身高足有1.80米以上,腰板筆直,肩寬腰細,罩一身合適的藍色警服,那叫一個精神,舉手投足風度瀟灑。一句話,就是看順眼了。
一路上,李科長出於好奇和不解,不斷拐彎抹角地打聽起年輕人的最終來意:“小楊啊,我曾看過你的檔案,表現一直不賴嘛。在部隊時,立過功,受過獎,還上過兩年工農兵大學。轉業分配到北京市局以後,工作也幹得挺好。為什麼你非要來我們夢省呢?而且,還非點名一定要去刑偵處幹不可?你就那麼喜歡當刑警呀?每天和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打交道,覺著冒險和刺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