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已很久不曾收到家鄉消息,於長安度過這段歲月,已將她所有的惶惶不可終日,通通洗淨。因此,當收到父親來信,言說雲南王重病,母親被關押王宮地牢一事,她竟覺在聽別人的故事。
零葉歸家的時辰總歸短暫,她同李嫣撫養安然長大,似乎是一劑治愈她年幼心病的良藥,盡管零葉並非他的夫婿,她卻已然將這個男人,同他的愛妻,他的孩子,一並看做自己的家人。零葉不在之時,楊慎矜也時常會來府上問候,她從未缺吃少穿,亦未缺少關照。
今夜月華正好,零葉卻忽然自黑夜中歸來,人就站定花壇之外,他看到她,微有頷首問好,並不避諱。
“可有眉目?”空青坐定亭台,耳邊是零葉的問話,她知道這並非同她說來,可聞那黑暗中一沙啞聲色接答,“聖君下半夜已下了詔令,命董延光出戰石堡城,王忠嗣從旁協助。”
“石堡城是攻不下來了,你去告訴盧臻,救下王忠嗣與否,就要全憑他的本事了。”零葉話落,自花壇之外踱步過來,近身空青,隨即話道,“天冷了,此番不比夏季,早些去睡,莫要胡思亂想,雲南王哪怕明日故去,閣羅鳳哪怕奪位失敗,你也幫不上忙。”
空青並不驚訝於零葉的無所不知,旋即輕笑出聲,她看定零葉微微皺起的眉頭,欲抬手為他撫平,接著便換做理了理裙擺的動作,同他拉開一段距離,欠身道,“多謝將軍關懷,兒這便去歇息了。”
說罷轉身,且將零葉那張臉,遺落腦後。
石堡城一役,未能如期,王忠嗣待董延光再三敷衍,以至被狀告朝上,李林甫乘勢造謠,捏造事實,構陷王忠嗣欲擁兵太子,已至不願出兵,敷衍了事。
聖君聞此大怒,下詔令王忠嗣即刻回朝,受三堂會審。
此一舉,再次將東宮引向了風口浪尖。
無奈聖君態度曖昧,又有哥舒翰從中為王忠嗣苦苦求情,禦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堂會審之後,雖貶王忠嗣為漢陽太守,卻維護東宮,並未追究太子。
憶長安,子月時,千官賀至丹墀。
禦苑雪開瓊樹,龍堂冰作瑤池。
獸炭氈爐正好,貂裘狐白相宜。
辜月時至,聖君遊樂華清池,零葉得以清閑些許時日。
但很快噩耗傳來,李林甫在華清池狀告楊慎矜信巫,與史敬忠這等妖人往來,論及國祚,聖君下詔刑部尚書蕭隱之、大理卿李道邃、少卿楊璹、侍禦史楊釗、殿中侍禦史盧鉉共審,而今已被押送大獄。
零葉初聞之,人尚在禁中,不得脫身。
李林甫若想拿楊慎矜的罪狀,必會置他死地,零葉心中思來想去,竟覺束手無策。
以前他孑然一身之時,尚可獨闖大獄,劫走楊慎矜保他一命,而今,他卻不得不顧忌愛子愛妻。
零葉心中雖有焦慮,卻不得不按捺下心頭諸多想法。
直至入夜,他人尋至尚書省,迎麵撞上楊釗。
“楊侍禦史。”零葉拱手一禮,見楊釗麵上帶著和善笑意,似乎正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