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時,那頭白鹿身上的靈性也消失了,邁開蹄子嘚兒嘚兒地朝山下跑去。連念初四下打量了一下,想看他又附在哪隻動物身上。還沒找出來呢,嶽青峰的聲音卻又在他耳邊回響起來:“阿初請坐吧,我的本體就在這裏,用不著再附在哪隻動物上才能和你交流。”
本體就在這兒?連念初感知到那些野獸在擺好果盤、茶具之後就都遠遠退出去了,他的恩人好像也不可能是茶爐、茶具或者白石亭子。畢竟對方是神道而不是妖修出身……
電光石火之間,他想起了白鹿那句“我自是不如阿初嫵媚”,也想起了自己之前念的“我見青山多嫵媚”。和陸澤分別時,識海中浮現出的身影不就是這座山嗎?他竟一直以為那是恩人給他留了居住地址,實際上腳下這座山才是嶽兄的本體——
難怪嶽兄說自己早晚要上到他身上,這不就真的站他身上了?!
連念初忽然有種站到鎖塵上飄著的衝動。不過人家桌椅都擺下了,茶果也備好了,甚至都讓他坐了那麼半天,現在再客氣那就是矯情了。他再度感覺到自己的根係是那麼的細弱,每一步都跟走在淤泥裏一樣,腳底軟軟的,踩不瓷實,甚至不知自己怎麼坐到石凳上的。
嶽青峰的聲音又在他識海裏響起:“這次匆匆請你過來,準備得倉促了些。我這副身體也不能動彈,隻有雙眼能張開,不能過來招呼你,你可別因為我這主人招呼不周就拘束了。”
“不拘束,嶽兄你坐……我先坐了,我自己照顧自己,你別客氣。”他拿起茶壺倒了茶,起身先往對麵桌子下澆了一杯,文縐縐地說:“嶽兄,我先敬你一杯,以謝當年點化成人之恩,前日傳道贈簡之德。”
嶽青峰苦笑一聲:“別再提恩德了,不然我真不敢再見你了!我特地請你到山裏來,就是為了說清此事——當初點化你的事我是不記得了,但是按你記憶裏的情形,那時應當是我先受了你外形的觸動,對無為道有了更深體悟,在那之後斬卻了一部分因果和真靈,才會忘了你的。所以是你助我成道在先,我點化你隻能算作回報,沒有你說的那麼大恩德。至於引你修神道……”
那怎麼能沒有呢!我說有就有!
連念初一按桌邊站起來,低頭對腳下青峰說:“嶽兄這話就不對了!你能悟道,是因為你的意識在你見到我時做出了積極、正麵、與天道相合的反應,而不是我這個外物主動改造了你的意識。沒有我,也會有別的蓮花在某一時刻觸動你,我對你沒那麼重要!可是如果沒有你點化我,我的花三天就會謝,然後就會有新的蓮花開出來。而我會在幾個月後結出一包蓮子,等蓮子散落到池底淤泥裏,我的一生就無聲無息地結束了……”
青山無語。
其實蓮花結籽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但認識了這個花妖,見過他的人形之後,隻要想一想他可能結籽、凋謝,在沒人知曉的地方默默沉入水底汙泥中,嶽青峰就有種難以接受的感覺。
……幸虧當時點化了他。
連念初呷了口酸甜的熱茶,堅定地說:“總之不管你怎麼說,我肯定是要報恩的!當初不知道嶽兄你就是我要找的恩人的時候,我還想著等找著恩人之後再想辦法還清你的人情,現在還省了一份兒心呢。”
嶽青峰沉默地聽完了他的意見,又勸道:“那報恩就報恩吧,換個方法,別再修神道了。我有親身經驗的,這麼做真的容易被信仰願力帶歪,甚至忘了初心。當初你是為了找出點化你的人才非得恢複白色不可,現在都找到我了,還執著於花的顏色幹什麼?粉色挺好看的,真的!”
早知道連念初是要找他報恩,他肯定不能提神道這麼不靠譜的辦法啊!要是當初能認出他來,直接告訴他自己就喜歡粉蓮花多好呢!
“還是白色好看。”連念初摸了摸自己雪白道袍,固執地搖頭:“我想變白都想了那麼多年,改不了了。再說了,萬一哪天你點化過我的那道分魂回來了,看見我變成了粉花,結果心境不穩,出什麼問題怎麼辦?”
不等嶽青峰說什麼,他就把手一揮,也不管人家看得見看不見,繼續剖析:“嶽兄你發的那張帖子我反複看了好幾遍了,卻是看出一個問題。那些前輩真人問的東西你幾乎都答了,卻隻避過了一條——有好幾位真人問過你,我如今不夠白了,會不會影響你心境,害你修行出問題,你卻始終沒回答過,對不對?”
說到“不白”這個傷心的話題時,連念初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