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鳳熙仰首,輕輕笑起。笑聲亦如柳煙,淡淡的,雖蔥翠卻攏著吹不散的輕仇,“她對我總是這般慣用激將法,我必定上當麼?”
長堤靜靜,柳上聞鶯。公子明明在笑,藍田卻聽得幾乎落下淚來。
姑娘也在為公子計議,隻可惜……
鳳熙卻再沒停留,徑自穿過柳煙,白衣掠過桃花而去。經過街角那間越酒鋪子,他忍不住偏了頭去望鋪子後頭那片經年的桃林。桃花隨風,落了一片粉紅在他純白肩頭。
抬眸望去,那桃林深處仿佛立著個俏生生的身影。紅裙晶目,笑靨如花。
鳳熙用力眨了下眼睛,狠心別開頭轉身走遠。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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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熙踏入侯府,下人急急通稟了夫人沈氏。
沈婉娥含笑提了裙裾入了書房,親自替鳳熙更衣。
“看你今日氣色極好,可是得了什麼意趣?”鳳熙淺淡酬答。
“正是。”沈婉娥親自挑散了鳳熙烏木一般的長發,幫他綰成家中閑居的發髻。發絲如流水滑過指尖,沈婉娥隻能無聲唏噓。她今生有機會成為他的妻子,親手為他綰發,卻終究無緣與他結發,更無緣讓兩人的發絲交織纏繞於枕席之上。
“藍田跟翡煙剛進城,藍田去湖邊尋侯爺,翡煙便先回府來與我稟報諸事。憐兒妹妹帶了許多西域的物產來,樣樣兒都是稀罕新鮮,可見憐兒妹妹實是用足了心思。”
鳳熙輕輕歎了口氣,“她可還捎了什麼話兒給你?”
天下大亂,江北盡是契丹地,兼之西夏相阻,絲路早已不通。多虧每年藍田和翡煙扮作客商行走江南與西域,山水迢阻,曆險萬分,這才能捎回她的隻言片語來。她每回都不肯寫信給他,便是捎話也隻是一句;於是他便忍不住追問沈婉娥那邊。便是那都是女人家的體己話兒,他也想聽。
憐兒的心他懂。她是希望他能一點點斷了對她的思念,她希望他能在江南杭州好好過他的日子。
卻如何做到?
“憐兒妹妹倒是又捎了句話兒給妾身。隻是,這一回妾身赧於說與侯爺。”沈婉娥的臉紅起來。
“夫人請說。”鳳熙回望沈婉娥,目光深幽,宛如隱忍的黑璃,依舊藏不住渴慕的隱隱光華。
沈婉娥聽見自己心內無聲的歎息,那樣悠長。
隻能莞爾一笑,“憐兒妹妹說,想要與我們約為兒女親家。”
“哦?”鳳熙長眉一挑,終有忍不住的光芒爬上眉梢。
沈婉娥低低歎息,“妾身隻怕這一遭要拂了憐兒妹妹的意……”
“何故?”鳳熙急問。
“憐兒妹妹的意思,便要以此時她腹中所懷胎兒指腹為婚。若此,便要妾身再懷一胎:若我們兩家一男一女,便約為秦晉之好;若是皆為男,便約為兄弟。”
沈婉娥紅了麵頰,悄然望向鳳熙的神色,“……妾身怕是要讓憐兒妹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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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熙憑窗而立,望著沈婉娥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間。穿花過柳,她的背影印滿了落寞。作為妻子,沈婉娥是稱職的侯府女主,這多年侍奉長公主、照顧膝下麟兒;可是作為女人,她並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