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簫心中百般不願,卻又如何敢違拗皇後的話?
“那,就有勞妹妹了。”靜簫淡然一笑,反身倒是坐下。
調香原本也是她們在青樓裏必須要習學的六十四藝之一。小婢女會得,她靜簫一樣會。而且以小婢女的年紀來推算,她靜簫當年調香的時候兒,小婢女剛剛出生。
靜簫推斷得出,皇後讓小婢女調的香,八成是安息之用,讓她今晚上昏睡過去,好乖乖得省得耽誤事。可是調香宛如醫理,都有克製之法。小婢女能調出讓她昏睡的香,她卻也有因應的法子。隻待在小婢女眼前兒裝睡過去,等小婢女走了、皇後那邊放鬆了警惕,她再出門亦不遲。
靜簫打定主意,便微笑靜坐,看那小婢女調好了香,蓋上香爐蓋子。香氣借著熱力氤氳而開,繞著鼻息。靜簫開始還能淡然,卻越坐越是心亂了起來。靜簫終於忍不住抬頭望那小婢女,“沒想到契丹草原也有這樣的調香術。總以為調香來自南朝,北朝縱然喜歡,卻也並不精通……”
小婢女一笑截住靜簫的話茬兒,“姐姐起疑,何不直接問出來?世上香氣雖有千百種,調香之術卻總有門牌,有痕跡可尋。靜簫姐姐怕是已經借由這香氣,明白我的調香術師從何門了吧?”
靜簫心底咯噔一聲。這小丫頭,怎能如此淡定!
小婢女睨著靜簫麵上驚色,微微一笑,“靜簫姐姐猜對了,小妹的調香術亦是從掌院媽媽那裏學來。媽媽來信兒說,靜簫姐姐自己揭開了媚心之計,那麼這個人便用不得了。如今時局,用不得的人,自然便不必留著了。”
“你!”靜簫又驚又怒,憤而起身。
卻一股逆流般沿著血脈遊走,眼前驟然一黑。
“靜簫姐姐,如果我是你,定然不動怒,亦不亂動。否則血脈奔流得更快,香便入了心髓,死得更快。”那小婢女仿佛不是在殺人,依舊是清清淩淩含笑說話。
靜簫瞪圓了眼睛,“竟然是媽媽想要殺我?她是為了清笛,是不是?還說什麼對我們都當女兒看待,還說什麼一碗水端平——其實她老人家從小偏心,她雖然麵上看似對清笛最嚴厲,實際上她最在乎、最真的當成女兒的,從來都隻有清笛!”
“靜簫姐姐又何曾又一日真的將掌院當做娘親?”小婢女帶著超乎年紀的通透,淡然含笑,“靜簫姐姐也是冰雪聰明,卻將這聰明當做了眼前障、心頭梗,作繭自縛、自欺欺人。害人最終,隻會害己。”
被這樣一個小丫頭訓斥,靜簫不甘。心頭猛然又是一個翻湧,嘴角已是流下血來。腥甜的,擋都擋不住了。靜簫便笑,“那你呢,你又是在幫誰!你就算是掌院的人,可是皇後娘娘待你不薄!”
小婢女輕輕搖頭,“我是漢人,但是我其實生在契丹。我也知道我究竟該是漢人,還是契丹人。但是我卻明白,我不希望契丹人和漢人再如仇敵般拚的你死我活。我希望他們像鄰居和兄弟一樣,平靜比鄰,雞犬相聞。”
小婢女說著緩緩走向帳門的方向,“我年紀可能還小,可是我卻知道,如果是六皇子登基,他會這樣做。”
靜簫在小婢女身後軟軟躺倒下來。她死死盯著小婢女的背影,始終也不明白,她生在人世這一場,來到北國這一回,為的究竟是什麼,而她得到的又究竟是什麼……
聰明與美貌,她從不輸給清笛。可是為什麼,總是清笛贏?
也許再入輪回,她才來得及重新追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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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帳中,歌舞依舊。沒人知道靜簫的帳中,已是一縷香魂飄散。此時二皇子滿眼滿心都望著眼前的清笛,哪裏還顧得上那個靜簫?
看兩人親密,二皇子帳中人全都識趣退去。站在帳外隻聽得見帳篷中呢噥有聲。正在大家以為沒事了的時候,猛然聽見帳篷內一聲慘叫!
眾人一擁而入,卻見連城公主倒在地上,正在費力喘息;而二皇子正在大口大口吐著鮮血!
他已經不能說話,此時隻如困獸一般嘶叫著,圓睜雙眼,仿佛垂死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