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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笛被直接拖出去.
顧不上身上的血染紅了冬夜的草尖兒,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玄宸與韓誌古麵上。
韓誌古忍住悲傷,也用目光回望清笛。最後拐出帳篷的刹那,清笛終於含笑向韓誌古點了點頭。
韓誌古的意思她明白。她的命數原本已經盡了,所以死已經並不可怕。韓誌古此為隻為不讓她受千刀萬剮之苦——爹爹便是死於淩遲之刑下,她此生此世最痛恨的刑罰就是淩遲。韓大人定然能猜到她的心,於是便想辦法讓她避過淩遲。
即便是死,也要死得體麵些。
因此她向韓誌古致謝,並且以那點頭向韓誌古請求——請他一定要保住小六,一定不要讓小六為了她,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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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作牢房的帳篷破爛不堪,草原上的冬風從各個方向吹刺而來。帳中又沒有炭火,清笛身上還隻穿著單衣,便冷得隻能抱緊自己。可是自己的身子原本沒有多少體溫,根本就溫暖不了自己。
帳門處傳來腳步聲,腳步踏在幹草上又急又穩;還有布料彼此摩擦的颯颯聲,顯然那人應當是穿著披風。這樣的淩晨,還會有誰來看她?
清笛身子已經凍僵,隻能僵硬地轉動著頸子,用力抬起頭去望站在帳門處那個人。無甚特別,那人穿著與看守她的禁軍同樣的服色,臉孔都隱進風帽中去,根本看不見絲毫輪廓。
清笛笑了笑,隨即低下頭,“時候不早了,軍爺自去歇息吧。我必然不會逃走,你放心。”
門口光影一閃,有人無聲向後退去,那為首的人卻還是踏步走進來。帳簾隨之無聲落下,將帳內帳外隔開。帳篷裏沒有燈,那人的目光隔著幽暗無聲地落在她麵上。清笛不去分辨那目光裏裹纏著什麼,隻歎息著垂下頭去,不做任何回應。
身上卻忽然一暖,原是那人脫下了他自己的鬥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那鬥篷是貂裘的裏子,好暖啊。上頭還留著他的體溫,碰上她的身子後便一下子浸潤過來,讓她的筋骨仿佛瞬間複蘇。便仿佛,當年霸州城中,他披在她身上的那件羽紗長衣。那樣暖,那樣暖,即便那夜注定是生離死別,可是她如今回想當日,都依舊還能在那凜冽的血火之中,憶起那陪在身畔的溫暖。就因為那抹暖,即便麵對死亡,都已經覺得不再可怖了。
“多謝。”清笛扯緊衣襟,努力藏住自己的情緒。
“我不信是你殺了我父皇。”他的嗓音幹澀喑啞。清笛明白,驟然失去父親的疼痛正烙印在他心上。也許皇帝在世的時候,他還對自己的父親存著怨懟,可是這一切驟然失去,他才明白父親的珍重。
“你別怕,我總歸會為你討個清白。這裏雖然簡陋些,看守的卻都是我手下禁軍。事出突然,群臣激憤,暫時將你放在這裏,也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他盡量放柔嗓音,清笛聽得出來。
清笛卻輕輕一笑,“雪你錯了,殺了你父皇的人,正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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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命數她自己心裏有數。她已經不可能活過這個冬天,她總歸要想辦法讓他忘了她。她不要他再成為第二個耶律真元,縱然以契丹皇帝的尊位活著,卻永遠生活在追憶至愛的疼痛裏,一生為行屍走肉。所以她寧願他忘了她,所以她要他恨她!
她此來契丹,最初原本也是因了媚心之計。她十歲起就存了要手刃契丹皇帝的心,這份怨念怕是早已上達了天聽。今日縱然不是她親自動手,卻也不免是她的罪業。
“你說什麼?”玄宸不可置信望她,“怎麼可能是你?憐兒,你何苦騙我!我知道是二哥,定然是二哥!”
“六皇子不必多問了。當下最重要的事情也許不是追問先皇死因,而是你要先繼位!”清笛卻截住玄宸,“這個時間,我相信皇後娘娘與二皇子一定在綢繆繼位大事。刻不容緩,六皇子自己的性命都要不保了,卻原來還有時間來與我說這些閑話!”
“我恨契丹,恨你父皇,恨你們塗炭大宋,恨你們害了我全家!——皇後和靜簫說的都不錯,我一切都是騙你的,隻是為了媚心之計。你直到此時,還迷了心竅不肯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