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挽斷羅衣(第三更)
“你撐著些,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房間裏仿佛整個成了一個巨大的熱水池,氤氳的熱氣汩汩而來,包繞了清笛的周身。清笛咬著半幅撕下來的衣袖,拚著所有的命,指導著月牙兒該怎麼做。
“你別怕,人與馬總歸沒有太大的不同。你既然給母馬接生過,便該知道我的情形。”身子裏有滾燙的血液一徑流淌下去。幸虧月份還不夠,幸虧那個孩子還沒成了人形——他隻化為一股濃血,從身子裏流淌出去,倒也簡單……
“你,你倒是能對自己狠成這樣兒!”月牙兒一邊用清笛行李裏早已準備好的布條擦著清笛身子下頭的血,一邊也是又震驚又恐懼,眼淚不停地掉落下來。
“沒事。”清笛努力微笑。隻有這樣盡量讓自己忘記悲傷,才能讓身子支撐下來。她沒有月牙兒身為金枝玉葉的好命,十歲便淪入青樓,在那裏看盡了人世間最醜陋的一麵。
打胎,自然是其中最常見的場景。
院子裏的姑娘懷孕,有的是當初涼藥喂的不夠;有的是跟恩客有了感情,同宿之後便不肯喝下涼藥,以為憑著這個子息,也許能讓恩客為她贖了身……
對於這樣的行為,掌院自然都是不能寬貸的。這樣的姑娘,不論你曾經是什麼樣的紅牌,都會被護院直接從房裏拖出來,一路拖向後院的倉房去。有的胎在途中遇門檻牆壁的磕撞就直接掉了;如果還沒掉的,就會在倉房裏被灌下濃濃的牛膝藥湯,再以歸尾、紅花、丹皮、附子、大黃、桃仁、官桂、莪術等合成的藥丸……便沒有打不下來的胎。
這般被折騰,自然是非人的。有的姑娘便不甘心被這樣糟踐,自己有了胎便小心藏著,私下裏瞞著人在自己房裏自己買了藥來打胎。全以自己的一條命做賭注,僥幸的下了胎,姑娘隔日依舊濃妝豔抹,不讓人看出痕跡來;不幸的便熬不過那一夜……
這樣的事情看得多了,清笛便也暗自記下了不少法子。身在青樓的,將來又注定要來契丹,這樣的法子總歸比得隨身備著,以防不時隻需。今日果然用得上,雖然是在用自己的命做賭,清笛卻遠沒有尋常女子的自嬌自憐。她隻知道這必是當做的。
更何況,她早已事先請韓誌古配好了一劑藥。這會兒吃上便不至流血不止。
清笛抖著手,將藏在身上的藥丸咬緊口中,仰麵躺著。隻當身子裏流下的不過是每月一回的癸水,不去想那濃血裏原本藏著自己的孩兒……
這總歸是命,拚卻嚐試一番,縱然能有孕,卻總歸留不住。打小在青樓,自打來了初潮,便每日跟三餐吃飯一樣灌下涼藥去,以盡數毀了生育的機能。隻因為明白,將來終究會去契丹的,她當日怎麼能允許自己生下契丹人的孩子?所以旁人喝一碗涼藥,她必然喝三碗,從發育之時便已經盡毀了自己的身子……
隻是老天弄人,又哪裏想得到,能在後來遇上了小六?
當初在杭州,藕花深處,小六便曾經問她是否有孕。小六也許隻是隨口一問,於她卻是晴空炸雷。及至這一回,在狼王草原上,她主動孟浪了去與小六合歡,想的是試一試自己終究能否有孕……那一夜顛倒了數次,原來終於拚得有孕,卻最終還是注定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