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賬的後生正是鳳熙。從杭州一路拚了命地北上,可是卻無法進得城來。幸虧鳳熙多年經營,三教九流都藏著他私埋的人手。
鳳熙到了城內又暗自換了衣裳,變作另外一人般,徑自奔向知州府。
從杭州到霸州,就算鳳熙拚了命,終究晚到了十日。端午那夜被血與火洗劫過的知州府,經過十日,雖然還能看見牆頭殘垣、烽火黑印,卻——早已恢複了平靜。
霸州知州於清風率部誓死抵抗,卻於最後時刻投降大周,令多少人扼腕。人心或許都是善於遺忘的吧,那片烽火之地,此時門前商貿往來,仿佛十日前什麼都沒發生過。
鳳熙立在街上,一雙鳳目凝了血,死死盯著城牆下那片空地——他們說,憐兒就是跌落於那片青石地上。
府牆本不是甚高,如果下頭是土地,也許不致致命——可惜那裏是鋪滿青石,而憐兒因中途改變了軌跡,從而徹底失去了平衡,乃是重重撞擊上……
那片青石地麵上,此時還能看見一片血跡。盡管十日已過,那原本的鮮紅早已變成了一片混於塵土的暗紅——可是他見了,依舊是錐心刺骨的疼!
他來晚了,晚了!
人間十日,不過一揮彈指,可是他卻是與憐兒陰陽永隔!
怎麼信,他怎麼肯甘心地相信!——憐兒死了;憐兒,死了?
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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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淩霄山,原本是風景寧美之地,可是此時這裏卻被當成了亂葬崗。那一夜霸州城破死傷的人畜,來不及深挖掩埋,便都被扔到淩霄山來。隻因霸州城內所有的力量,都要集合起來籌辦周帝登基的大喜事,哪裏還有人有餘力勘清死者身份,並入殮安葬!
行走山路上,屍體的臭味隨風而來,幾乎讓人窒息。
“公子……”丁正鬆用衣袖緊掩口鼻,回頭望鳳熙。那樣風神俊雅的公子,此時行走在屍臭橫肆的亂葬崗上,竟然連口鼻都不掩。
他麵上甚至一絲神情都沒有,讓丁正鬆都辨不清喜怒。
“清笛的墳,就在前頭。卑職拚著命搶下清笛的屍首來,卻也不敢厚葬,唯恐引人注意。隻能一抔黃土、一塊青磚,暫時讓她入土為安……”
一抔黃土,一塊青磚……鳳熙壓抑無波的心猛地被掀翻,鳳目中湧起無邊霧靄。可是語氣依舊平穩,“有勞了。”
公子這般口氣疏離……丁正鬆心裏驚驚一跳。最怕看見公子此時模樣,縱然跟隨公子多年,依舊猜不透公子的心。
難不成,公子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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