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3)

“為什麼?”

“這樣一趟一趟跟我跑又沒工作,讓你去我那兒又不肯。”

“我去你那兒幹嗎呢,給狗谘詢嗎?”

“罵我?”

她笑了,說: “別介意,我這樣做不是為了別的,為我自己。” “我還不太明白。” “我雖然不再是你的谘師,但總要把一件事情幹成,對吧,不能半途而廢。這樣對我自己也有個交代。”施小茹順手調小了車內空調,說怕風。段思宏說她最近氣色不太好,死活要給她開一筆營養費。“那好,先給我二百萬。”她差點說出自己懷孕。

“二百萬?你把我帶回家吧,就算顧個男傭。”

他們到整形醫院手術室已近中午。 “假小子”做了靜脈注射鎮靜劑坐在裏間屋,等待著藥物起作用,看見他們舉起一隻手,兩根手指兔子耳朵一樣豎起來。外間屋的長椅上坐著“假小子”爸媽哥姐,看見他們麵無表情點點頭。

醫護人員對於段思宏早不陌生,段思宏換上進手術室的消毒裝備,主刀醫生告訴他稍等,往裏經過兩扇門才是手術室。他掏煙發給“假小子”親戚,他們讓他看背後牆壁上告示,他這才想起此處禁止吸煙。 “緊張嗎,大媽?”他問“假小子”媽媽。

“有點兒,主要怕她受不了。”這女人笑得牽強。“以前想不通,現在沒法子,希望以後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假小子”姐說: “唉,她身為女人,還未嚐過做女人的快樂。她應該嚐一下,如果覺得做女人痛苦,再這樣也不遲。”說話時主刀醫生推開通向手術室的第一道門, “假小子”跟在後邊,據說她將要在裏邊經過八個小時的痛苦煎熬。

“假小子”媽媽還是頭一回見施小茹,扯著手說女兒打小就像男孩子,爬樹,下河,打架,隨著年齡增長,被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痛苦所困擾,性格孤僻,常躲著家人喝酒抽煙麻醉自己,不到二十歲就離家到外麵,看過心理醫生,但效果不理想,直到走上手術台。施小茹抬頭看看段思宏。段思宏明白她的意思,他還知道“假小子”長到十八歲,母親給她介紹對象,她一拳打碎窗戶,從樓上跳下去。

護士過來,他們跟著走進手術室通道。 “假小子”安靜地躺在多功能手術台上,麻醉師正有條不紊地將各種傳感器導線接上,監護儀顯示出波紋曲線,心跳經過揚聲器發出有規律的“嘟、嘟、嘟”節奏。

段思宏走過去,無影燈將渾身塗滿紅色消毒液的“假小子”照射成一尊銅雕,產生出神聖感。他豎起兩根指頭。已經注射了乳酸鈉林格的“假小子”困得睜不開眼,嘴裏念念地說: “快點動手吧……讓痛苦徹底解脫……”施小茹把他拽回原處,告誡他隻能呆在遠處不得靠近。

“害怕嗎?”

“有點兒。”

“改變主意了?”

他笑時兩眼眯成一條縫。現在他們隻有兩隻眼睛露在口罩外,憑借目光表達心情。

護士揭開罩在“假小子”下半身的淺藍色無菌布。她的兩條腿分開架在馬鞍形支架上,塗了消毒液的處女膜破裂,滲出幾滴鮮紅的血。現場有人發出唏噓,輕聲地議論。段思宏不敢再看,扭過頭去。施小茹碰了他一下,目光逼迫著他看。 “別忘了你幹嗎來的。”她低聲命令。隻見主刀大夫伸手接過護士遞來的手術刀,寒光一閃, “假小子”下腹便無聲地剖開,露出白花花脂肪,隨即一塊塊紗布蓋在上麵迅速被染紅。

他心提到嗓子眼。 “他們現在正在分離子宮和卵巢組織。”她低聲說。他由此想到了自己躺到這張手術床上的情景,她切除的,正是他所需要的。 “請不要閉上眼睛!”她的聲音再次傳來。“盯住看,體會此時的痛苦,感受這一刀割在自己身上……”止血鉗“啪”地夾住子宮動脈, “哢嚓”剪斷,結紮,終止了供血。

“呀——”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

她的手伸過來抓住他手,意思是挺住。鉗子夾住子宮放在不鏽鋼盆內,然後剖開,原本孕育生命的宮腔內狹窄一條,二十餘個人生春秋它一直在等待,等來的卻是報廢。

“太殘忍了。”段思宏眼裏含了淚水。

“這就是理想的含義,必須付出代價。”

“這之前他們交流過多次,她態度一直很堅決。”

“希望你也能這樣。”

他點點頭。.那些密密麻麻的毛細血管紛紛破裂, “假小子”身下的無菌紗布浸在血中,時問在一分一秒地度過……

“嚇著了?”

“不!”

“哆嗦什麼?”

“累的……·”

他說的是實話,這裏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他們已經站著看了四五個小時。

“她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他發現她的額頭沁滿了亮晶晶汗珠,濕發貼在腦門上,伸手攬住她,讓她靠著自己,感到她呼吸急促,身體像一塊蒸去水分的布。 “真到了那一天,誰來陪你呢?”她在他懷裏說。

“不知道。” “你可以雇一個護工。” “有這樣的護工嗎?” “應該有。” “他們是男人還是女人?” “他們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護七,不會使你感到尷尬。” 段思宏不再說話,他確實不知道那一天誰會來,會不會像“假小子”這樣,門外等著一群親人。他希望,但這希望讓他心痛,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我說過,下一步困難得多,你要想好。”她艱難地說。 “假小子”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刺有一個藍色“忍”字,他仿佛聽見來自煉獄的呐喊。“忍”字在燈光下顫動,化成飄動的旗幟,他恍惚感覺自己也是旗幟下一名戰士。時間在不知不覺巾變得漫長難挨,手術依然像剛開始那樣嚴謹,他們倆越靠越緊,他已經抱住她。

無菌水筆將“設計圖紙”畫在“假小子”陰部,最上端部位的一個圓圈是準備再造男性尿道的出口。 “這裏的縫合十分關鍵,將花費兩小時,用八根七十五厘米長的可吸收線,至少縫二百針,稍有失誤,尿液就會從人工再造尿道滲漏……”這聲音越來越低,忽然中斷。他低頭,發現她癱在他肘彎裏,忙問: “喂你怎麼啦?” “我不行了……難受……” “你挺一下!”他抱起她,用力過猛差點兒栽倒,衝出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