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3)

女大學生笑起來,語速很快地問: “冒昧問一聲,你對變性手術怎樣看待?”

“一個人對性別的選擇,是對一種生存狀態的選擇,既不應當受到他人幹預,也不應受歧視,這才是一個成熟社會的表現。”段思宏啜一口咖啡,轉向施小茹。 “其實,在這個選擇的過程中,最有發言權的應是我的谘詢師施小茹女士,她就坐在我身邊,我尊敬的谘師,此時我很想讓你跟她說兩句。對於我,你不認為是一次失敗的谘詢記錄嗎?”

施小茹接過話,說: “我從沒這樣認為,人的心理疾患存在著生理基礎,並非隻依靠心理谘詢,服用藥物或借助手術也是治療的有效方法,我個人比較傾向於多種治療的方法。這個問題曆來存在著爭執,也形成了學術流派,也是正常的。”

“如果思宏老師進一步采取行動,比如選擇了手術變性,你怎麼辦?”電話裏問。

“我想我會修正固有的方案支持他。”

“我替老師欣慰,遇到你這樣善解人意的科技專家。”

他們仨都憋住笑沒有噴出來,為“科技專家”這樣新式提法。白鮮再次播放音樂,轉播切回播音室,說: “據我所知,‘科技專家’,你們內部對此也存在認識分歧,真的嗎?”

施小茹遲疑了一下,但話筒不允許她停頓更長的時間: “我隻能重複,我們所做的努力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每位谘客活下去感到幸福,或者說幸福地活下去。如果你選擇了改變性別能幸福地生活,我為何不支持你,為你高興呢。”

“可惜此時聽眾看不見,不然我會采用另一種方式來表示感謝。”段思宏插入。

“我想借此多說幾句。”施小茹適應了這種交談方式,麵對話筒不再拘束。 “心理谘詢正在進入我們的生活,慢慢被大家接受。它需要一個完善過程,需要我們的努力,也需要谘客參與,才能站住腳。具體到這個谘案,我得承認是段思宏帶動了我們,啟示了生活,他的癡心不改給這項剛起步的事業注入活力。”

“好啦,讓我們聽聽下一位聽眾打進來的電話怎麼說。”段思宏投過去感激一瞥,同時打斷她的話,不願她更多地卷進來,話說多了會對她不利。他代替白鮮推動那枚音樂鍵鈕,一切像過去那樣,再完美不過。

接下來的對話裏,段思宏變成一位舵手回到海上,沒有誰能代替。他巧妙地燴製出一道道可口的心靈菜肴,讓所有的參與者吃得滿意,回味無窮。臨了,他還沒忘了給自己做點兒免費廣告: “親愛的聽眾,如果您在節目結束後還想與我交流,或者說想放鬆一下,那麼請您光臨艾克寵物樂園,我現在的身份是寵動總督,噓——千萬別笑,也許您來到這裏會獲得更大的意外收獲呢。在這裏請允許我引用米蘭·昆德拉的一句名言: ‘狗是我們與天堂的聯結。它們不懂得何為邪惡、嫉妒、不滿。在美麗的黃昏,和狗並肩坐在河邊,猶如重歸伊甸園。即使什麼事也不做也不覺得無聊——隻有幸福平和。”’ 節目結束已過子夜。他們似乎還沒盡興,又乘車去酒吧——三人共同向往的老地方。

還是那盞昏黃的馬燈,熟悉的美國鄉間音樂,三個人坐下後都會意地笑了,不約而同地隨著音樂哼唱。施小茹臉色微紅,舉起酒杯: “為了共同的……應該怎麼說呢?就為共同的吧,幹杯。” 段思宏說: “為了理解,幹。” 施小茹說這就是理解的魅力,眼睛瞄著段思宏,問帶他們到這裏是不是有話要說。段思宏做暈狀,說: “好賊的一雙眼呀!”施小茹不無得意地說: “這點兒我再看不出來,交道不白打了?”段思宏就著興致透露,是想叫他們出出主意,一旦自己做了變性手術將會怎樣。

施小茹並未吃驚,似乎這是她久已等待的結局。

白鮮問怎麼會突然這樣決定。段思宏說不是突然,而是耗得太久,青春已逝,再猶豫下去隻能改做老太太了。施小茹勸他千萬想好: “要知道,一旦手術,可就‘一剪梅’了。”

段思宏做了個剪刀手勢,囁嚅: “對對,一剪子下去可不就沒了嘛。”

“要知道在國外,做這樣一個手術,谘客和心理醫生之間得進行兩三年的交往,像女人一樣生活兩三年,才能上手術台。國內現體製肯定沒有這樣成熟條件,那麼也就要求變性手術者心理素質必須作一番調整,在輔導下有特別的提高。”施小茹沒有明確表示支持。

“你們很難理解我。每天晚上睡覺我都會恐懼,早晨醒來發覺還活著,慶幸一切那樣珍貴,逼迫你抓緊去做要做的事。”

“我能理解。”

“不,很難理解。當你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變性後麵臨的危機,這點你必須有所準備。廣州第一例變性人前不久已經自殺,原因就是抵抗不住社會壓力。”施小茹提醒。

“是啊……”段思宏轉動杯子,目光掃過白鮮和施小茹。“這些我都考慮不知多少遍,怎樣適應陌生生活,長期依靠服用荷爾蒙會不會產生副作用?父母承認我嗎?他們在外麵將承受巨大的輿論壓力,到那時怎辦?我還會有愛情嗎?會有男人愛我嗎?作為變性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她終生不可能生孩子,這種困惑將是永遠的,我該怎麼辦?甚至我的名分怎麼算,戶口簿,身份證,公安機關要修改一個人的性別,顯然缺少法律依據,等等幾乎有空兒就想這些問題,這些問題必須在術前想好,做了手術再想等於吃後悔藥。令人悲哀的是,國內這一切都是秘密的,沒有誰來告訴你,也沒有公開的借鑒,全靠一種賭博方式,賭對了就贏,輸了隻有一輩子受苦,或者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