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婆纏顫巍巍地站起來,我小心翼翼的地扶著她,她的腳是被纏過的,一雙三寸金蓮,纏著數不清的悲哀和心酸,在沙灘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傍晚的太陽不如中午的濃烈,我們路過了一大片的朱瑾花,開的燦爛而又熱烈。月婆歡快地手舞足蹈,她像個孩子一樣,衝向那片朱瑾花。
她的臉上出現少有的無憂無慮的笑容,
“阿恒,這裏有好多朱瑾花,好多好多”月婆又將大海螺湊近了耳朵,隻因為我告訴他,海螺裏麵有她想聽到的聲音。
眼看著太陽向西斜去,浪潮又要重新漲起來。
“婆婆,婆婆,該回家了,”我打著赤腳站在那一叢朱瑾花旁邊。
太陽今天僅有的最後的一點燦爛揮灑盡了,月婆戀戀不舍地離開那叢朱瑾花。
“阿恒最喜歡朱瑾花了。”月婆邊走邊念叨著。
也不知道讓月婆心心念念幾十年的阿恒到底是何等人物,月婆那段關於阿恒的記憶時光也沒辦法消耗掉。
月婆的房子在鎮子最東邊,老式的屋子,用石頭壘起來的,屋外用籬笆圍了一圈。院子裏趴著一隻小黃狗,看著月婆進來,撒著歡兒地往她身上蹭。
院子裏看著有點破敗了,至今隻留下月婆一個人住,連續失去了好幾個親人,這種衰敗感,依靠月婆一個人是沒辦法去除的。
月婆的屋子裏放著架很有年代的紡線車,牆上掛著一張富有黎族特色的織錦。雖然被蛛網掛了個遍,但是那張織錦的絢爛隔了這麼久還能看得到。
“mai仔,你今天怎麼過來了呦,”月婆此時笑眯眯地從外麵進到屋裏,她手裏還挎著一個籃子。
“婆婆,你忘了嗎?我和你一起進來的,”我疑惑地盯著月婆。她此時好像比剛才清醒多了。
“奧奧對,我想起來了,我要去撿鴨蛋回來吃”。月婆前言不搭後語地回我。
“這麼晚了呦,婆婆,可不能出去撿鴨蛋了啊。”
“不,要撿的,要撿的,阿恒最喜歡我做的鹹鴨蛋了,”月婆還是那樣固執,她伸手將袖子挽起來,作勢就要出門去。
月婆所說的撿鴨蛋的地方,是房子東邊一處草灘上,那裏經常有野鴨子做窩,所以會經常會撿到鴨蛋。
月亮露了半張臉,它躲在雲裏偷偷睥睨眾生。
我阻止不了固執的月婆,便和她一塊去了撿鴨蛋的地方。
“阿婆,阿恒是誰啊,”我試探性地問,月婆正尋鴨蛋尋到了興頭上。
“阿恒是十裏八鄉難得的好小夥子!”月婆樂嗬嗬的說,隻是說了這一句再沒說下去。
那指定就是阿婆年輕時候的相好了,我這般想著。
月上柳梢頭了,我提著魚兜哼著小曲兒往家趕。
“嗨嗨嗨,mai仔誒,”我正哼得高興,聽到一陣脆生生的聲音。我看了下四處,不遠處一個大石頭上,坐著一個人身魚尾的精怪。
“美人魚?”我嘀咕了一下,走近了看,美人那兩個字我實在是後悔說出來了。一個瘦小的小老頭一樣的人魚,手裏握著一根木杖,胡子被辮成了幾根麻花辮。
“嘿,您是人魚嗎?”我開口問道。
“我是這附近的精靈,今年剛好五百歲,”那精怪笑眯眯的模樣,捋了幾下胡須,仿佛對自己的一把年紀很自豪。
“原來是個後生啊,”我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切,你這丫頭,年紀不大,口氣不小呢”,那人魚認為我在誆他,一隻手摸摸胡子,一臉嫌棄的表情。
“我,今年整一千三百歲,你不得喊我一聲祖奶奶,”我指著自己鼻子對著他道。“你肯定有事找我,說說唄,”我繼續抱著胳膊晃悠,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精彩。
“得,算你年紀比我大那麼一點點吧,我其實想要你手上那個白蝶貝。”他眼巴巴的盯著我手裏的魚兜。
“這個不行,我要拿它做一些首飾來,”我一口回絕了他。
“這樣吧,作為交換,我願意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是在這個地方呆了五百年了,我什麼都知道。”
我思索了一陣,“那你知道月婆嘴裏經常喊阿恒是為什麼嗎?”我瞎貓碰上死耗子,我都不知道我怎麼能去問一個精靈這個。
夜色越來越濃,我挎著小魚兜,靠著一塊大石頭,聽他慢慢講來那些故事。
照著人魚所說的,月婆在嫁給丈夫阿順之前曾經和村裏一個叫阿恒的小夥子情投意合,這段舊事也很少有人知道。
月婆年輕時候長得好看,是十裏八村的美人。阿恒是個老實又俊俏的小夥子,用旁人的話來說,俊男配美女,本來是一樁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