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指中村不折。——譯者注)現在住在巴黎的一座伊斯蘭寺院裏。他倒是表示很想吃鰹魚幹,但是應該沒什麼機會當麵給他了吧。

虛子(指高濱虛子。——譯者注)生了一個男孩。我給他取名為年尾。

煉鄉死了,非風死了,大家都撇下我先走了。

也許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就算見到,估計那時候我已經說不出話了。其實我現在活得很痛苦。我的日記裏有一頁,重重寫了“古白曰來(古白是比子規小四歲的弟弟,自殺而亡。子規此處表示弟弟在召喚他。——譯者注)”四個字。

雖然還有很多想寫,無奈病痛難忍,就此擱筆。

明治三十四年十一月六日 寫於燈下

東京 子規

倫敦漱石兄 親啟

也許加重了他的病痛。

子規如果讀了《我是貓》,不知會作何感想。也許,他隻想讀我的倫敦見聞,對《我是貓》不感興趣。不過,《我是貓》是我的成名作。倒不是說成名了就飄飄然,隻不過對於以《墨汁一滴》暗中鼓勵我的故友來說,把這本書燒給他,也許更好。古有“季子掛劍”,我準備將《我是貓》供奉在子規墓前,為五年前的芥蒂釋懷。

子規死時,吟誦著絲瓜的詩句。所以現在世人也將子規的忌日命名為“絲瓜忌”,把子規供奉為“絲瓜之神”。十幾年前,我跟子規曾經共同創作了俳句:

搖搖擺擺地 高高懸掛枝蔓上 絲瓜空餘長

既然跟絲瓜這麼有緣,那麼我也願意再作俳句一首,與《我是貓》一起獻給子規。

穩穩當當地 坐鎮秋日大地上 南瓜當稱王

這句也是我彼時即興而作。因為都有一個“瓜”字,所以絲瓜和南瓜應該是親戚吧。既然是親戚,將詠南瓜的詩句,供奉給絲瓜之神,也是情理中。所以我準備將它一並供在子規墓前。我不知道子規現在在哪裏、正在做什麼。他沒有南瓜一樣穩當的屁股,估計依然沒有“坐鎮”的機會吧。總之會有的,有了之後,得先一屁股坐穩當了,不再因別人的想法左右搖擺。子規已經脫離肉身束縛,不能再讓他遠遠地為我擔心。為了讓這位故友安心,就此擱筆。

明治三十九年十月

《我是貓》下冊明顯薄了不少。出版社說這書原本就很靈活,建議我多寫一些。就算是貓,一旦落入水缸去了那極樂世界,都不可能隨隨便便複活。如果因為頁碼不夠,就讓貓從水缸裏爬出來,顯然也有失貓的體麵。貓落入水缸之時,漱石老師跟苦沙彌老師一樣,都是教師。時至今日,極樂世界的貓的處境我無從了解,但是執筆寫下此序的漱石老師已經不再當教師了。苦沙彌老師也許已經辭職,或者被辭退了都不一定。

世事變遷就像貓的眼珠一樣變幻莫測。短短幾個月時間,就可以去那極樂世界,也可以把薪水花光光。年底過去了,正月過去了,花朵凋謝,新葉又生。以後世界將如何變化,我不了解,隻不過,水缸中的貓的瞳孔,應該可以凝固成瞬間的永恒。

明治四十年五月

不折(指中村不折。——譯者注)現在住在巴黎的一座伊斯蘭寺院裏。他倒是表示很想吃鰹魚幹,但是應該沒什麼機會當麵給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