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重教化,在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真正能夠名揚天下,流芳百世的超級名家,都是有數的幾位,而師徒兩代都揚名天下的就更少了。春秋時期,也就孔子一人有此資格。倒不是說老子等人不強,因為孔子不僅自己厲害,而且徒弟也不差,就算質量不成,還有數量不是?
而進入戰國時期,老師厲害,徒弟也厲害的恐怕就兩個人最出名,一個是王詡,鬼穀子;另一個就是荀況,荀子。
王詡的徒弟就不說了,龐涓和孫臏,都是一度叱詫風雲的人物。鬼穀傳人一代接著一代,兩百年都沒有斷絕,絕對是這個時代最牛的學術門派;而荀子的門徒呢?也不差。李斯和韓非子,文采,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奇才。
想來想去,邊子白還是決定用荀子的名篇《勸學》。
倒不是說韓愈的《師說》不好,但是《師說》這篇散文,不符合戰國時期對文字的審美觀念。而《勸學》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問題,通篇幾乎都是可以對仗的四六文,甚至可以改成賦體也毫無難度。
既然決定,邊子白就再也沒有遲疑,宛如空靈一般的追憶口吻道:“小子有求學時,嚐有感悟,卻苦於文采不佳,不敢輕言,今日群賢畢至,小子欣喜莫名,一時激蕩,做文以記之。”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複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在眾多各族族學坐師之中,年老者對王詡忌憚不已,但對於邊子白,其實很輕視。
他們甚至認為,邊子白之所以將王詡擺到明麵上,更多的是因為心虛了。既然心虛,肯定實力不強,就好辦了。隻要王詡不出麵,一群加起來幾千歲的老頭子,足以吊打邊子白這個毛頭小子。
就算是邊子白開口說要以一篇文章來紀念,也並沒有在意。可當邊子白開口之後,才寥寥數句,就讓他們眉頭凝重了起來,似乎這個邊子白也不太好對付。
而邊子白就相對容易多了,隻要背誦即可。而且周遭年紀大的,頭發白的,威望足的,都坐的距離他很近,他能夠很輕易的觀察對方的表情,是凝重,還是輕慢,來判斷他講學的效果。他也挺無語,幾乎每一個來鬧事的家夥,都自備一條小席子,感覺不像是來鬧事的模樣,反而是來參加宴會的悠閑。對於邊子白來說,他隻要盯住眼前這群人,就足夠了。
一開始,他確實擔心。
不見得每一個人都會對《勸學》有太深的感觸。如果感觸不深的話,最多也感覺這是一篇不錯的文章,屬於美文一類。
可眼下眾人的反應,卻讓他很滿意。
至少,威懾的作用已經起到了。於是他說的更賣力起來:“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幹、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詩曰:“嗟爾君子,無恒安息。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
這段話,就比較有目的性,闡述的是教育的意義。有教無類,可以讓所有人都成才。但區別對待,隻能出現不一樣的結果,甚至是苦果。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
“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謂德操。德操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應。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
……
當邊子白將最後一段文字背誦之後,現場有一個算一個,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有的如癡如醉,有的患得患失,仿佛人生走偏了道路,卻又在邊子白的提醒之下,看到了正確的道路。
端木方更是一臉的糾結,對於他來說《勸學》不僅僅是一篇文章,是追求。是畢生探索的人生目標。
可這種人生終極奧義,卻讓邊子白輕飄飄的,在一個並不重要的場合,隨隨便便就說了出來,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更讓他憋屈的是,邊子白說好了不幹涉講學的內容,也不來講學,可你丫都把自己拔高到了布道者的高度,讓端木方還怎麼混?
說不緊張是假的,衛人接收儒學的思潮很久了,讀書人對儒學的接受程度更高。但並不能說明,衛國的主流哲學就是儒學,這是錯誤的。好在,《勸學》通篇講述的追求知識的鍥而不舍,是一種被拔高到一定程度的精神,而不是儒學之中的假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