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坐定了,嚴婆婆就嘮開了,今天是個風調雨順的年,她家又添丁進口,她小兒子才剛娶了新媳婦,上上下下田裏山上打理得井井有條;娶了媳婦,自家買了幾畝地,不用交租,交稅雖然多,剩下的卻也不少;佃的那十幾畝地,租子都準備好了,一點兒不少,再謝謝東家仁慈等等。
琉璃並無意為難這些在老實中還保留著些狡猾的人,看看他們一家在村子裏也可算是中等情形,除了租子剩下的也夠吃,也沒個什麼拖累的,於是這家就算過了。
然而這個在當地村子堪稱是殷實的家裏,也沒有一個人身上的衣服是不打補丁的。就是那個新媳婦,頭上還戴著嫁人時插的絨花,鮮豔的襖子袖口上也摞著幾個不怎麼打眼的補丁,而幾個小孩子,穿的都是明顯大人的衣服改小又改小的。
琉璃記下了她家的租子,又截三件尺頭給嚴婆婆,兩件給二位老人,一件給小孩子。嚴婆婆千謝萬謝,想從箱底裏再翻出些哄小孩子的糖纏瓜子,終究拿不出手,琉璃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意思,於是嚴婆婆趕緊叫媳婦一路跟著琉璃去下一戶。
佃琉璃的莊子的人總計才三戶,嚴婆婆家佃了十九畝,另一大塊良田十三畝是村中另一戶人口甚多的殷實之家佃去的,那家人總共佃了連在一起的五十多畝地,帶上親家一起種,竟然也很從容,他家的女孩子還有時間學繡花。
這時節村裏人都聽說來了個天仙似的小媳婦子,都簇過來這戶人家看稀奇。
女孩子們好接近些,膽子大的便上前來圍成了一團看繡花。琉璃見這些的女孩子雖無天賦,卻也勤勉,便教了她們一些時興的花樣子,口傳一些自己做花樣子、配色的心得,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幾個女孩子就將琉璃奉若神明,那一家子也更加敬畏東家了,忙催著小姑娘們叩謝琉璃。
琉璃擺手笑道:“不用謝,我喜歡她們這般努力的孩子,往前數十年,我原和她們是一樣的,就因為我這一手繡花,才有了今日。但願你們家的孩子也能學有所成。”
這家人想到將來自己的孩子也有可能像東家這般綾羅綢緞珠玉金銀,心中暗喜不已,嚴婆婆在旁邊聽著暗悔剛才不曾請琉璃指點自家幾個媳婦。琉璃將她們的喜樂悔恨都看在眼裏,並不說破她們的幻想與現實的差距,而是客客氣氣地告別,去了第三家。
第三家也姓嚴,佃的都是荒地,近三十畝荒地,產糧少,交租子更少,這家子就一個父親兩個兒子壯勞力——準確地說是一個父親一個兒子一個兒媳是壯勞力,至於另一個兒子,則是被全家人捧著念書,隻盼他念出個什麼秀才舉人的來。
一路進屋落座,琉璃聽了那“書生”念書,隻想歎氣,又聽後頭他的兒子言語間對伯父堂兄等多有不遜,也沒了送些書冊或是引薦其他學子的想法。這就是個寄生蟲,人形的,活的。那父母兩個,都是偏心偏到家了的,唯二可憐的就是大兒子家的媳婦和孩子,大兒子自己要愚孝,卻帶累了媳婦和孩子,一個女子,一個孩子,竟然也是當壯勞力似的使喚。
琉璃深惡於此,傾家之力,供給一人,這類的事情琉璃見得不少,然而被供給的人如此德性,倒是頭一次看見。他家裏人願打願挨,琉璃管不著,琉璃隻無法想象這樣的人將來真的為官做宰又是何等情形——不過以那“書生”的那點兒文采,大約是到不了為官做宰的高度的。
琉璃坐定了,嚴婆婆就嘮開了,今天是個風調雨順的年,她家又添丁進口,她小兒子才剛娶了新媳婦,上上下下田裏山上打理得井井有條;娶了媳婦,自家買了幾畝地,不用交租,交稅雖然多,剩下的卻也不少;佃的那十幾畝地,租子都準備好了,一點兒不少,再謝謝東家仁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