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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種種消息,琉璃每天記一點,拚拚湊湊的也能知道個大概,消息多半是不好的,太子一脈徹底倒了,隻他的孩子好歹活了下來。與太子走得近的倒了八成,不獨王家舉家赴死,其他妻離子散抄家滅族的也不少見,光金陵倒了的就有兩個大戶。琉璃還搭著縣衙女眷的線,用一幅福壽祿的刺繡換來抄家後發賣的田莊,搭著手頭的二百兩銀子,一總換了足足六十畝地大的莊子。她將時間算得好,今年的產出會被官府收走,不算她自己的,明年杼姐兒就該有了童生的名頭,是個讀書人了,四鄰也好,吏差也好,就會對她尊敬一些。再若中了秀才,這些地的稅就幾乎於無了,再中了舉人,那就半隻腳進了官途,再中了殿試,那就可以且看天下試身手了。
琉璃這樣給杼姐兒打算著,杼姐兒壓力極大,因為她覺得琉璃隻聽她背書,都背得比她好比她快,這讓她非常焦慮,有種誰都比不上的自卑感。琉璃看在眼裏,並不勸解,她覺得縣試之類容易得很,若杼姐兒也過不了,那也沒幾個人好過了,這時候讀書識字的才幾個人呢!
因琉璃常去買書、抄書、賣書,早和書店的常客們廝混熟了。或有嘟噥著“女人家怎麼好到這裏來”,或有哀歎“傷風敗俗”的,琉璃隻當聽不見,以後她總要過自己的日子的,若連這點風聲風語都聽不得還得了。況且也有幾個書生很是敬重她,中間又以一才十歲上的周姓少年尤為有禮。
“大娘子,又來啦?”店主是個五十歲上的老先生,他親自看店,不請掌櫃,信的是有教無類,很歡迎琉璃來買書借書,當然更喜歡她賣抄書,琉璃抄的書字兒漂亮,中正,抄的幹淨清楚,很少出錯。
“先生好。我來送《迷地集》,真是本有趣的書,叫人大開眼界。我抄了三本,請您過目。”琉璃福了一福,從籃筐裏取出三本書交給店主,又將一匣子書給店主,“之前的都看熟抄好了,特意還給您,感謝先生借書。”
店主先翻開《迷地集》一看,隻見字跡工整,鐵骨金筋,全不似女子字體娟秀,也不像男子的沉重,就是莫可名狀的自在。店主連誇三聲好,將書收了,又取出一匣子書給琉璃:“這是周家小公子才抄好的,你且拿去給你夫君看罷。不過,你夫君看書極快,抄的也快,不是囫圇吞棗吧?”
琉璃道:“怎麼會,六郎自然都記得。再說還有我呢。”
店主問道:“如此,我考考你,‘葵丘之會’,是如何事?”
琉璃說:“我也不敢妄言,《齊語》載‘桓公下拜,諸侯稱順’;《左傳》載僖公九年,夏,桓公拜受周王胙,秋,桓公盟諸侯於葵丘,約‘既盟之後,言歸於好’;《穀梁傳》載桓公與諸侯盟約‘無壅泉,無訖糴,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無以夫人與國事’;《孟子》載‘葵丘之會,諸侯束牲載書而不歃血’,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又命曰‘尊賢、育才、彰德’,又命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又命曰‘士無世官,官無事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又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但不知先生問的是誰家的說法?”
店中買書的諸人紛紛側目,店主拊掌大笑,並不回答,隻是往琉璃的籃子裏又添了幾本書:“賢能如娘子,令夫君再多看一些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