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哪一樣,都是何其殘酷。葉璿陷入默然,她隻覺得,命運對陳思琦太不公平,她並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我還在想,是不是我人殺太多了,所以這個報應才落在陳思琦身上,讓她來承受這樣的折磨。”
“你不要想太多了,這跟你殺不殺人沒有關係。你殺的都是大奸大惡的人。”
“無辜的人我也殺過,那個小女孩不就是被我殺的。我有天晚上做夢,夢到了她,她七竅流血的對著我獰笑,說要慢慢折磨死陳思琦。”說到這,陳瀟顯得痛苦至極。
癌細胞在二十天後果然又瘋狂再生,吳醫生說,隻能加大放射治療,不然等擴散,又要動手術。但是陳思琦已經不能再動手術了,她身體承受不住。
陳思琦的日子真的不多了,葉璿晚上也守在了病房。
在這個晚上,痛到極致的陳思琦流著淚,向陳瀟求道:“哥,我求你,你讓我死好不好,我好難受,我撐不下去了。”陳瀟仰起頭,淚水洶湧而出。他從未這樣的脆弱過,聽著妹妹的祈求,他突然放聲痛哭起來。他伏在床頭櫃上,身子劇烈的抽搐,哭得撕心裂肺。
無論是陳思琦,還是葉璿,她們印象裏,陳瀟一向都是頂天立地。他這樣的慟哭,深深的震撼到了陳思琦和葉璿。陳思琦立刻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從後麵抱住陳瀟,悲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哥,我接受治療,我會好好活下去。”葉璿受不了這樣悲絕的氣氛,衝出了病房。她的頭抵著牆,捂著嘴,失聲哭了出來。
“我們出院!”一個小時後,陳瀟凝重的對葉璿道。
出院就等於是放棄治療了。陳瀟讓醫生給陳思琦打了止痛針後,由葉璿幫陳思琦穿好了她的便裝,盡力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給陳思琦梳頭時,葉璿小心翼翼,梳掉的頭發,她連忙藏起來。
醫院沒有阻止陳思琦出院,他們都知道,這是陳思琦最好的結束方式。那樣無止境的放射治療,對她一個小女孩來言,實在太殘酷。
開上夏利,載著葉璿和陳思琦,開向半球山的山頂。那裏,將會有最美麗的日出。陳思琦這一刻,表現的安詳,安靜起來。她的頭枕著慕葉璿的肩膀。
半球山上,九彎十八道,正是賽車激烈上演的時刻。陳思琦剛好看到兩個摩托車手瘋狂飆進,其中一個人在過彎道時,終於掌控不住輪胎強大的回旋摩擦力,轟得一下,連人帶車摔下山澗。
死亡就是這樣的簡單殘酷,陳思琦眼中流下一滴清淚,道:“葉璿姐,為什麼他們有好的身體,卻不珍惜生命呢?”葉璿無法回答。
在山頂上,俯瞰整個東江,東江市區萬家燈火。
陳瀟給陳思琦裹了厚厚的軍大衣,將她擁在懷裏。他握著陳思琦冰涼的手,注視著那燈火闌珊的城市,他知道,沒有了陳思琦。那萬家燈火中,再也不會有屬於他的那一盞。
“哥,你在想什麼。”陳思琦卻並不待他回答,自顧的道:“我想起了我八歲的時候,我們和爺爺在年三十的晚上,圍著一個簡單的火鍋喝啤酒。你還搶了我的雞腿。”她說的時候,眼中泛出淚花。
“哥,我和爺爺會在那邊一直看著你,你一定要對葉璿姐好好的,還要帶著我的小侄兒一起去墳前看我和爺爺。”她眼神裏出現一絲強烈的渴望向往,道:“如果哥你將來生個兒子,我能夠親手抱抱他多好,我一定做世界上最好的姑媽。”
“你一定會把他寵成壞蛋。”陳瀟輕聲道。
“才不會。”陳思琦反駁。葉璿在一邊坐著,山頂上嚴寒,她凍的有些受不了,但卻一聲不吭。陳瀟的心神也完全沒有注意她。
“哥,你給我唱首歌聽,我從沒聽你唱過歌。”
“好!”陳瀟想了想,他確實什麼歌都不會唱,總不能唱國歌吧。他突然想起了無為大師給他留的鎮魂經文,那個能安神,讓人安寧。就讓陳思琦在安寧中離去吧,讓她沒有痛苦的離開。
他俯下身,輕輕的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淚水滴落。然後依照鎮魂經文開始從胸腹運氣發聲。
“須菩提,依般若波羅密多故,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故知般若波羅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
陳瀟臉色陷入安詳,寧靜,如一尊佛祖。聲音震透力中,穿透人的五髒六腑,讓其全身血液暢通,涓流如潺潺溪水。
這聲音,便似真正的西方佛音,能一切冤魂亡靈得以安息。
葉璿隻覺所有的悲傷淒苦,都被壓住,隻想安靜的坐著,去想這世間的浩瀚。而陳思琦,覺得舒暢之餘,痛苦遠離。她沉沉的睡去,陳瀟嘴中依然在念鎮魂經文,但手卻慢慢的移到陳思琦的膻中大穴上,隻要暗勁吞吐。她就可以暗無聲息的,靜靜的去西方極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