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為伍,神出鬼沒,沒有人能夠捕捉到他們的蹤影。
每年冬天大陸最西邊的大海都會有狂風暴雨,雷電交鳴,最深層的海水會被倒卷到天上彷如憑空升起一道不可逾越的水幕天塹,像是已經走到了世界的盡頭,即便是幾百裏遠的地方也能聽見這裏回蕩不休地獄哀嚎一般的浪潮雷鳴,據說,這是深海之中妖魔的咆哮。
是的,妖魔,在千百年前,在那還不是光明紀元的神歷紀元之時,這塊大陸還不僅僅是人類的天下,獸人們佔據著廣袤的土地,樹林間能見到精靈們縴巧的身影,空中巨龍往來翱翔自由自在,那時海邊還不曾有妖魔的傳說,隻有善良溫柔的海中妖精,他們的眼淚會凝結成比珍珠更溫潤無瑕的寶石,他們可以將風紡織成水一般柔滑的布料,漁民和時常和他們一起出航,在他們婉轉的歌聲中灑下漁網,無論走多遠都不必擔憂迷失方向。
但是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某一天開始,獸人們龜縮進了極北的荒原,樹林間再也見不到精靈們了,天空中也也覓不見巨龍飛過的蹤影,大海一下子空了起來,那些人身魚尾的美麗生物仿佛水中泡沫一般杳無音訊。
人類成了這塊大陸的主人。
每當商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總是會露出那種傲慢的得意洋洋的微笑,那樣的微笑讓騎士覺得背後的傷口又一次疼痛起來——他的後背被削下了整塊皮肉,商人救下他時甚至能夠看到血肉之中白森森的骨頭。
被商人救下來的第八年,商人死了,對於這個有些混亂的世道而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被劫匪殺死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商人死後他的產業被那些“親戚朋友們”瓜分殆盡,年少的騎士被踢出了那個他住了八年的大宅院,身無分文,帶著孌寵的名聲,被踢出了那個宅院。
他不曾理會過別人罵得有多麼難聽,也許從最開始他就有哪一部分壞掉了也說不定,不然怎麼會凝視著被自己殺死的人而毫無波動,仿佛自己隻是碾死了一隻惹人生厭的螞蟻。
那個想要把他堵在巷子裏做些不合適的事情的男人是一個騎士,他牽走了那匹瘦骨嶙峋的馬,穿上那身不合身的盔甲配上銹跡斑斑的劍,沒有人懷疑他是否真的是一個騎士,八年的時光足以讓一個瘦弱的男孩長成健壯的男人。
於是騎士變成了真正的騎士,離開了這座繁華的城市,四處遊蕩。
他曾經有過許多同伴,弓兵騎兵盾兵,他們配合無間相互信任,完成了許許多多被認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最後嫉妒摧毀了這一切,也讓原本打算落地生根的騎士再次變成了無根浮萍。
他曾經到過惡魔的城堡,恐怖的國王,惡毒的王後,他們可憐的小佷女痛苦不堪終日悲泣,最後卻拯救了被冤枉的騎士,也拯救了自己。
他曾經路過黑巫師橫行的城市,借住在比黑巫師更可怕的房東家中,險些成為那些精致藥瓶之中晶瑩美麗的藥劑。
他曾經途經荒廢的城堡,年邁將死的國王用糖水做酒裝點著僅有的體麵,而年輕的王子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用鮮血鋪滿了自己父親通往天國的道路。
他在無盡的荒原之中迷失過方向,見識過小小城市之中隱藏著的黑暗齷齪,殺手崩潰哀泣的表情觸動了他心房的某處,潘多拉魔盒裏放出的卻並非善意而是汙濁。
騎士接受了小城裏富商的雇傭來到了王都,繁華的,美麗的王都,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光鮮亮麗,就像是整個國度都是這麼富庶美好一般,沒有孤兒饑餓的哀泣,沒有弱者求救的悲鳴,富商將他引薦給教會的主教,他在那個看似虔誠禁欲的男人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色彩。
和那些所有堵住自己想做些糟糕事情的人一樣的色彩。
但是騎士並沒有拒絕主教的示好,他已經漸漸學會了如何玩弄人類的心思,最開始是侍從官,而後步步高升,當他三十歲時,他已經站在了別人窮其一生也無法沾染一根手指的高度,他是教廷騎士團的首席騎士兼團長,教皇親自賜予他盔甲寶劍,就連國王都要向他行禮,他是大陸上所有少年的憧憬與渴望,也是幾乎所有女人的夢中情人。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也許他會就這麼終結了自己的一生,但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因此才會有某一天,教廷的首席騎士帶走了教廷的秘寶,一人一馬打殺出王都,一路西去無人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