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日,天降大雪。
溫暖的致遠殿偏殿中,宮女將青山煤放入熏籠中點燃,再加之白芷香等香料,香而不濃,讓整個偏殿都洋溢著某種淡淡慵懶、淡淡溫暖的氣息。
寅明珠一手支著下巴,津津有味地讀著剛剛搜羅到的誌怪小說,不時還有驚歎和笑聲傳出來,看上去自得其樂得很;而偏殿的另一邊是坐在桌案前麵的夕昭,墨發錦袍,正在批閱各地城上的奏折。
忽然,內侍尖銳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和諧:“三皇子夕顏求見。”
墨筆擱置,夕昭換上另外的一片奏折,不緊不慢地道:“宣。”
但見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走了進來,麵容與夕昭有些相似,但夕昭與生俱來的高華氣質、脫俗絕塵的高遠風華卻是他半點都沒有的。
“二皇兄看上去很忙呢。”他懶懶笑道,微眯的眼睛帶起眼角的笑紋。
夕昭冷道:“有事就說,沒事就退下。”
夕顏目光帶起殺意,但在夕昭冷冽的風華下忽然完全消退,接著,掛上虛偽的笑意:“二皇兄身居監國侯,日理萬機,三弟我怎敢無事來打擾。”他呈上一本藍色金底奏章,“柔然帶十五萬大軍直攻康城,康城告急。”
柔然趁亂而入!
不止是夕昭麵色立刻沉了下去,連旁邊一直閑著無事,嘻嘻哈哈著的寅明珠也收斂了笑容,冷凝住了目光——柔然是邊疆凶悍崛起少數民族之一,三年前與匈奴一戰居然最終得勝,自此之後柔然以戰勝國自居,幾年來不斷擴大軍隊規模,也是邊疆一個不可小覷的侵犯者。
柔然和西嶽、天朝均接壤,但大部分地方都是和西嶽交界。
麵對強大的天朝和西嶽,柔然顯然並不會公然去挑釁——頂多是在邊城小打小鬧,實行一些擾民政策。不過,柔然的自負和驕傲卻是世人皆知的——此時西嶽蓮都瘟疫剛過,政局波動,他們看時機剛好,便揮著大旗,氣勢洶洶地向康城起來!
半盞茶的時間後,軍機大臣率一幹官員聚集到了致遠殿偏殿。
“柔然十五萬大軍襲康城,來勢洶洶。”夕昭抬起雙眼,掃過下麵一幹大臣,“各位有何見解?”
“柔然雖凶悍,但與我國比之仍然差距,為救康城,這仗必打!”
“臣也以為,柔然此行猖狂無比,應該給他們一個教訓!”
“臣附議。”
三皇子笑意漸深:“皇兄,看來全朝上下均是同心——這仗一定要打回去。柔然是欠教訓了,不讓他們吃吃苦頭,還以為西嶽是他們能比的!”
“打是勢在必行。”夕昭肯定了下麵人的見解,“那麼便著張漢大將軍、劉立大將軍率十五萬玄衣軍即刻正裝,準備守康城。”
“臣以為不妥。”
夕顏上前一步,冷冷地看著座椅上的人,目光仿佛刀,劃過他也注視著他的眼睛。
“哦?”夕昭拂袖站起,長身玉立,“有何不妥?”
“張漢、劉立兩位將軍守著京畿一帶多年,對京畿一帶較為熟悉,排到東部的康城麵對善攻的柔然大軍必然處於弱勢。臣以為,雖然要打,但出軍大將軍卻還需要慎重考慮。”
夕昭目光更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倒是說,誰去比較合適?”
他笑意吟吟,全然不顧夕昭的臉已經完全黑下,“二皇兄武功蓋世、才智過人,在軍事場上必定能夠退柔然十萬大軍,比張漢、劉立兩人不知勝過許多!”
一時間,眾臣嘩然。有同意的,是也認為張漢、劉立兩人,比不過夕昭一人更強,況且此次與天朝作戰,強大的天朝在這位二殿下手裏也討不到什麼好處;也有不同意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此是皇帝養病,身為監國侯的夕昭分身乏術。
三皇子的黨羽和朝中重臣多支持夕昭親自出兵,而夕昭的勢力卻是沉默不言,看著他怎麼說。
偏殿陷入了某種奇異的沉默中。
“皇兄,我看您還是答應吧。”夕顏訕訕笑著,“柔然氣勢洶洶,還望皇兄早點定奪。”
好一招一箭雙雕、借刀殺人——夕昭掩嘴飲茶,目光卻在寬大的袖子後變得極冷——讓重臣逼得他親征殺柔然,然後朝中勢力必定全然落到他手中,入主大正宮便是指日可待。他這個三皇弟,謀略過人,不比他弱。
“皇兄——”
“天朝和西嶽既然結盟,為盟友分擔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偏殿後方忽然走來一個黑衣窄袖的男子,也是長身玉立,雍雅有度——不是天朝來的鎮國大將軍鸞少白,又能是誰?
重臣紛紛噤聲,隻聽到他腳步輕微,不過幾步便掠到偏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