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頭,仿佛有些累,也沒想多追究:“我以為你不來了。”

他從牆邊直起身,長外套敞著扣子,內裏的手工織襯衣便勾勒出細瘦有力的腰身來,是種極端符合美學的男性力量感。

葉維頓時不知道看哪裏好,隻不動聲色挪開眼神:“我既然答應過,就不會失約。”

目光四下裏亂瞥時發現男人從口袋裏掏出的右手,勁瘦修長的指尖,卻染滿了鮮紅的痕跡。

那些痕跡太不自然,葉維忍不住“嗯?”地皺起眉頭。

血色扔順著手指一滴滴往下滑落,綺麗地在濕淋淋的地上化開。這麼看去,大衣口袋上的布料邊也隱隱滲透出血痕,然後那隻看上去還很優美的手掌攤開,讓一個什麼本來用力捏著的東西鬆鬆掉下……

金屬製品“咣當”的墜落聲,葉維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鑰匙。

因為太過用力地死死握住、反複摩攃,那鑰匙劃得肖成諺整隻手掌皮開肉綻,傷口猙獰綻放著,頗是觸目驚心。葉維瞠目結舌地看他彎身重新拾起鑰匙,竟還不覺得疼痛似的,淡淡地彎唇衝這邊微笑一下:“剛才等得有些急躁,忍不住就……捏得大力了些。”

葉維不禁往後挪動了一小步。

冷雨漸漸變大,幾乎是滂沱而下。茫茫的雨簾裏看不到往來人煙。葉維一後退,肖成諺便立刻察覺到地輕輕挑起眉端:“怎麼,你在怕什麼?”

“……我去對麵買點包紮用的東西。”葉維別開頭去將傘撐開:“盡快處理一下傷口,然後打個車去看醫生……”他頓了頓,瞥一眼男人手上橫七豎八的傷痕:“你這樣子,既不能開車,也畫不了圖。在這裏別動,乖乖等著我。”

肖成諺也不阻止,隻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唇。那看上去相當陌生的笑容讓葉維心底發寒,他從不記得自己認識過會這樣衝他笑的肖成諺。

剛準備衝進大雨深處,腰身一緊卻被身後人猛地攬過去。葉維心底一個咯噔回過頭去,肖成諺正把下巴擱去他肩上,胸膛的熱度亦源源不斷地從他後背透過來。

“逃這麼急。”男人笑了笑,伸唇去吻他的耳朵。麻癢的觸覺燒過來,頓時讓葉維的兩膝不適時宜地微軟開去。

男人吻了一會,仿佛覺得很好玩似的,將碰觸改為輕輕地含咬。雖然沒再有進一步的動作,卻也行動詭異讓人不敢違抗:“這個,可以一直給我嗎。”

血肉模糊的掌心裏,屬於葉維房門的鑰匙亦是血色鮮明地躺著,光看著鼻腔就泛起淡淡的腥氣,葉維皺眉收回眼神,一時間也顧不得鑰匙這東西不能隨便送人的原則,隻略略側開頭:“你留著吧。”

“幹嗎這樣的反應……害怕我?”肖成諺輕笑一聲,呼出的氣息在葉維頸間盤桓:“都巴不得丟下我不管……你是想借著去對麵藥店逃走麼?我若放你去,是不是在這裏等一天都等不回你……說好要陪我,怎麼都出爾反爾?”

他的眼神愈加地飄忽,語氣也驀然狠厲起來。腦子裏全是幼時孤零零縮在角落裏等待外婆的記憶。天色漸晚,雨勢瓢潑,他一個人抱緊雙膝蹲坐在教室角落裏,偶爾驚雷閃過,照亮他恐懼的容顏……班主任下班前叮囑他“你外婆叫你在這裏別動,乖乖等著她。走之前別忘了關門。”那樣的語氣,仿佛早就知道他會是班上最後一個離開的孩子。同學們被家長一個個地接走,他一個人傻傻地等。

父母是指望不得的,外婆也久久未來……等待這東西隻會讓人變得絕望,他那時候那麼小,就已經體會到這句話的殘忍。雨下得太大,最後等來的竟然是暫住在學校的顏徹,全身精濕地跑過來,然後急匆匆往他手裏塞了一把傘。

“阿姨給宿舍裏來電話,讓你趕緊去省人民醫院,奶奶她……”

他愣愣站在教室裏,還搞不清楚顏徹話裏麵的意思。直到對方不解地伸手推他,方才渾渾噩噩地往外麵跑去。一路上跑得太急,到醫院時,裏麵消毒水的味道簡直嗆得他快要昏迷。胸腔裏也一直不安分地鼓蕩著懼怕。等到外婆身上插滿了管子被推出來,他整個人都小小地蜷縮成一團,沒了聲息。

“小諺?”他聽見母親擔憂地叫自己,關切把手掌撫上他的額頭。

可是外婆畢竟已經沒有了。醒不過來,也沒辦法笑眯眯地用蒼老的聲音叫他的名字。相對於母親,他對外婆的感情倒還深些,父母並不是不愛他,可若不是他們鬧到這步田地,外婆也絕不會操勞他的事情,更不會落到這種下場……心裏麵暗色的一點越加擴大,衝動的暴虐無法抑製,他狠狠地一掌,便把女子溫涼的手揮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