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鋃鐺入獄

子寧蜷著身子,和衣躺在一間牢房的床上。

床上鋪著一張破破爛爛看不出顏色的草席,外麵雖然正值盛夏酷暑,這裏不知怎得卻陰冷的很,他隻能拚命地抱緊自己的身體來換取一些暖意。

牆壁高處有一扇極小的窗戶,被鐵條封死死的,房間裏光線極暗,空氣中還有一股子混合著餿味、黴味、體味與騷味的惡臭,昏昏沉沉之中他也不知道時間已過了多久,隻是依稀記得太陽似乎已經升起又落下兩個來回了。

這就意味著,從那日他被人強行帶離葉府投入牢中到現在,已經過去差不多兩天了,可直到現在,他也沒能弄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同樣的,他也不知道一同被從府中帶走的母親和下人們究竟被送去了哪裏。唯一能確定的是,其他人顯然並沒有被關在附近,因為四周一直都很安靜,靜得讓他幾乎能聽清自己的每一下呼吸,除了獄卒過來送飯時偶爾會呼喝幾句外,這裏幾乎聽不見其它的任何聲音。

每日裏倒是按時會有兩餐提供,食物品質還非常的穩定,除了一個永遠看不出本色的冷硬饅頭時外,每次還會附贈一碗總是隨機漂浮著各種物體的涼水,有時是灰塵,有時是頭發,有一次甚至是一隻須發皆全的蟑螂大喇喇地浮屍在水麵上。

子寧知道自己需要吃點東西來保持體力,但可惜,從小錦衣玉食嬌慣出來的腸胃卻並不像它的主人那樣能認清現實。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拿起獄卒送來的饅頭才剛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把東西咽下喉嚨,他就開始稀裏嘩啦地吐了個不亦樂乎,到最後連綠色的膽汁都被嘔了出來,滿嘴裏全是心中還要濃重的苦澀之味。

在接下來的時光中,隻要一聞到那撲麵而來的餿饅頭氣味,英勇不屈的腸胃戰士就會翻江倒海,用盡一切辦法堅定地拒絕接受任何可疑食物,於是乎,這兩日裏他壓根就沒能成功地吃下過任何東西,甚至連水都沒能喝進去幾口,整個人餓得前胸貼後背,虛弱無比。在這種情況下,睡覺便成了節省體力的最佳選擇,即使睡不著,像現在這樣一動不動地躺著至少也能免除點兒不必要的消耗。

他心裏還存著太多的疑惑與不解,實在是不想不明不白地讓自己餓死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但把他抓到這裏來的人就好像忘了他的存在似的,不論是差役們、四王爺還是皇帝本人,至今為止都一次也沒出現過。

也許對方就是打算這樣一直關著他,什麼也不做,直到他老死獄中的那一日為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不需要再費心等太久了。想到這裏,子寧閉著眼虛弱地笑了一下,按現在這情形,他估摸著自己再過四五天,不,或許隻要再有個兩三天就能直接交待在這裏了。

正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隱隱的腳步聲,子寧努力地豎了豎耳朵,這聲音聽起來好像不止一個人,應該不是平日裏那個滿臉苦大仇深的獄卒,那麼現在來的會是誰呢?當腳步聲停止在門口時,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慢慢地睜開了眼,有點兒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厭惡還是期待著對方的到來。

在昏暗的光線中,首先躍入眼簾的是一雙冷漠而充滿著寒意的眼睛,是的,曾經的二皇子,如今的南朝皇帝趙隆如今正站在門外冷冷地打量著他,可比起那幾乎可以讓人結冰的目光來,更讓人全身發冷的卻是站在趙隆身後的那個身影。

“顧大哥,你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明知道這可能是個相當愚蠢的問題,子寧還是忍不住騰地一下坐起身衝到門邊,用顫唞著的聲音向對麵那人問出了口。

看見他難以置信的神情,趙隆扯起嘴角輕笑了一聲,笑容中卻全無半分溫度。

“顧愛卿,你是要自己向你的小主子解釋呢,還是讓我幫你把事實都說出來?”為了令身後那人更清楚地顯現在子寧的麵前,趙隆還專程向旁讓了一步,他實在是很想看看向來淡定自如的顧晨風將要如何麵對這尷尬無比的情勢。

“如你所見,我是皇帝陛下的人。”顧晨風一臉平靜地看著子寧,語氣波瀾不驚,讓人有種他似乎隻是在閑閑地說著一件芝麻綠豆般小事的錯覺,但牢裏牢外的兩個人心裏都很清楚,此人剛剛所說的絕不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原來是你出賣了我爹,為什麼,是這個人逼著你做的麼?”子寧看看顧晨風又看看趙隆,一雙澄淨的眼睛裏寫滿了不願相信的疑惑。

“小朋友,話不要說的這麼難聽,什麼出賣不出賣的,顧愛卿明明就是棄暗投明,我可沒有逼著他。”趙隆連頭也懶得轉,斜著眼窺了身邊那家夥一下,當初可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的,當然算不得我逼你,至於後麵發生的那些事情…那可就該另當別論了。

“可是,我爹一直都那麼信任你,我也那麼信任你…”口中說著這樣的話,子寧的頭卻漸漸垂低,聲音也越來越低,一句話到了最後已經細若蚊鳴,幾不可聞。

顧晨風沒有說什麼,隻是默默地看著子寧,臉上一絲表情也無,仿佛眼前的這一切與他其實並不相幹。

在一片讓人難堪的沉默中,子寧用雙手緊緊地抵著麵前的木柵欄,象是要靠那個堅固不變的東西來讓自己站得更穩似的,或許是因為用力過度,他的十個指節都已經開始有些泛白。半響過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抬起頭來望向麵前的兩個人,“你們根本一早就串通好了,所以現在才會一起來誣陷我爹貪汙受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