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到處都是屍體和鮮血,那些血泊之中的傷者,根本無人理睬。到處都是廝殺聲,到處都是殺戮。
死傷無數,好不容易破陣而出,看到河南衛軍的滾滾鐵騎如潮而來,李自成心如刀割,隻顧打馬狂奔。
一次次的火炮攻擊,一輪輪震天雷的狂轟濫炸,還有無休無止的火銃射擊,闖軍精銳死傷無數,就連許多將領和謀士都是或死或傷,或沒了蹤跡。
李岩坐在馬上,神情恍惚,絲毫不顧身後的廝殺。紅娘子牽著他的馬韁繩,並駕齊驅,不讓他落馬。沿途全是屍體和鮮血,逃兵無邊無際,滿山遍野。
驍騎和老營精騎擁簇著李自成向北而退,火炮聲如影相隨,不斷有將士被打於馬下,人人惶恐,李自成依然是不動聲色。
“成王敗寇,到頭來還是流寇!”
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心中倍感失落。
失敗倒無所謂。關鍵是,今夜一戰,或者說今夜的慘敗,他看不到成功的希望,衛所軍的戰力,實在讓他感到沮喪和恐怖。
打不贏對方,心理上的挫敗可想而知。
原野上,潰兵漫山遍野,個個心驚肉跳,無數人在黑暗中摔倒,無數人從他們身上踩過,他們很快悄無聲息,不知不覺中成了一具具冰涼的屍體。
十餘萬、二十萬的百姓和流寇漫山遍野,人潮洶湧,驚慌逃竄。鎧甲、兵器扔滿了原野,無主的戰馬孤零零在原野徘徊。
大潰退時,最容易取得斬獲。這一場追殺下來,戰果必會不菲,何況還解救了如此多的百姓和饑民。
炮灰和一部分精銳掩護,李自成率領老營,終於尋得一條通道,殺了出來。
逃竄的老營和驍騎橫衝直撞,絲毫不顧沿途的步卒,遇到擋路的步卒,他們揮刀就砍,就像殺雞宰羊一般,冷酷無情,隻是為了方便自己逃命。
李自成心硬如鐵,精騎環繞,滾滾向前,毫不猶豫。董士元帶領騎兵追擊,心急如焚,卻被漫山遍野的潰兵阻擋,拉開了距離。
宋獻策歎息一聲,撤退成了潰退,他看了一眼前方眾軍簇擁正在舍命奔逃的李自成,欠身微微一揖,調轉馬頭,向東而去。
“十八子主神器”,李自成非雄主,王圖霸業,鏡中花,水中月,不過是夢一場。
李岩打馬狂奔,行到半途,忽然勒住了戰馬。
“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紅娘子不由得一愣,也是跟著停馬。
“娘子,你說這一陣子,到底死了多少河南百姓?”
紅娘子怔了怔,低頭不語。
“娘子,你也是窮苦人出身,你說,那些個饑民,是心甘情願嗎?”
“夫君……”
紅娘子看著李岩,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一將功成萬骨枯,可這畢竟是河南的父老鄉親,不是赳赳武夫。”
李岩忽然調轉馬頭,脫離了逃亡的大陣,調頭向東。
紅娘子看了一眼逃亡的人群,人人驚慌失措,更有許多流寇或向東,或向南,慌不擇路。
紅娘子緊緊跟上,和李岩一起,加入了逃亡的大軍。
前路漫漫,她能跟隨的,也隻能是這個男人了。
牛金星和兒子快馬加鞭向東麵而去,很快脫離了闖軍的隊伍,沿著黃河邊向東而去。
“爹,就這樣逃了嗎?”
看著父親縱馬向東,專心趕路,舉著火把的牛佺,疑惑地問道。
“傻孩子,李闖大勢已去,跟著他,早晚是個死!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牛金星微微一笑,毫無慘敗的心痛和黯然。
這樣血腥的大戰,就此別過,李自成又與他何幹? 隱姓埋名,躬耕樂道,未必不是個好的選擇。
洛陽城西50裏,晨曦之中,劫後餘生的眾軍終於聚集在了一起,看到周圍稀稀拉拉的將士,李自成心裏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放眼望去,怎麼看也不會超出兩三千人。
“郝搖旗、高一功、一鬥穀、白仁喜……”
李過點了一下人數,大聲叫了起來。
“劉宗敏,劉將軍到了沒有?”
“到了!”
劉宗敏在眾軍簇擁下打馬而來,渾身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