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雨眠處,玉露隻影細數。九萬樽瓊釀,不消一醉,清淚寥落。韶華如水,滄海桑田。便縱瑤台仙人,比翼青天。”
他原本生性開朗,縱使悲涼的曲子由他吹來也是哀而不傷。但不知為何,眼見這紫羅輕紗女子淒傷之狀,想到當日無泱在獅頭崖高歌情景,心中難過悲苦,這曲子此番奏來,竟是憂傷欲絕,直如杜鵑泣血,雨打殘荷。
那紫羅輕紗女子驀然木立,猶如刹那間化為冰山岩玉。
穀外眾人又驚又奇,不知聖使此舉何為,但聽了半曲,都紛紛覺得淒涼難過。尤其水七娘,莫名想到自己情殤際遇,悲從心起,撲簌簌落下淚來。
馨兒雖然年幼,但是心態卻頗為早熟,聽了片刻,也是莫名柔腸百轉,珠淚縱橫。
南宮易一曲將終,又回到那句“八百載鶴發,一宿殘顏。千般夢,誰人與共”,反複回轉,餘音繞梁。
晚風低語,竹林簌簌。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紫羅輕紗女子冷冷道:“小子,是他叫你吹這曲子的麼”語聲森寒刻骨,聽來令人不寒而栗。
馨兒心中發毛,忍不住往南宮易身上靠去。穀外眾人更是紛紛變色,凝神屏息,隻要她一向南宮易動手,便立時上前援救。
南宮易低聲道:“晚輩有幸曾在忘仙山頂,聽見泱神臨終前唱過此曲。”
聲音很低,穀外眾人聽不真切,隻看見紫羅輕紗女子突然全身顫動,猛地轉過身來,麵色雪白,道:“什麼”
南宮易道:“泱神已於兩個多月前,在獅頭崖物化。他最後唱的,便是這首曲子。”
紫羅輕紗女子怔怔站立,皺眉不語,一臉茫然,仿佛一直沒有聽懂他所說的意思。
過了良久,才緩緩綻開笑容,驀然一粒淚珠從眼角淌下,既而兩顆、三顆,滿臉玉珠縱橫。她就這般佇立風中,含淚而笑,宛如帶雨梨花,風中盛放,分不清究竟是歡喜還是悲傷。
這個紫羅輕紗女子便是兩百年前,因與泱神相愛,觸犯帝國律法而被放逐囚禁鴻蕪的玄風帝國神姬嬋月靈女。
當年無泱貴為元泱泱神,號令五大帝國,卻不敢違抗帝國律法,竟眼睜睜瞧著情人被放逐囚禁鴻蕪。她登上囚船,東放汪洋的那一刻,已經柔腸寸斷,心如死灰。
對於她來說,元良會或者帝國律法,都不是最痛恨的。最痛恨的是,那個愛她、卻無力為她抗爭的男子。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死了。
這兩百年來,居住於荒山窮海的鴻蕪,她以為已經將往事淡忘。但是每次聽說無泱二字,便會悲怒不可抑,乃至於大開殺戒。青春不再,韶華逝去,但是那一份難以釋懷的悲苦卻越來越濃。
這時聽說無泱已死,突然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空蕩蕩,所有恨的、愛的、牽腸掛肚的,轉瞬間煙消雲散,一片空茫。
也在這一刻,她才突然發覺,自己對無泱的那一份情感原來依舊那般熾熱。現在,許多東西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臨終前唱的這首曲。
這麼多年他的摯愛和悔恨都由適才這個少年的簫聲中傳達出來,還有什麼比這更為重要呢她被放逐囚禁的這兩百多年中,他不也在自我放逐囚禁麼
心中從未這般波瀾洶湧,也從未這般寧靜平和。山穀夜色初降,晚風清涼,鮮綠清新的青草氣息如河流般在體內流淌。她冰涼的淚珠接連不斷的劃過笑靨,一粒一粒的滴入草地中。
穀外眾人見嬋月靈女又哭又笑,心中驚疑不定,都極是擔心。以從前經驗來看,這將是她大開殺戒的征兆。
九死一生搜腸刮肚的回想今日卜算的十卦,好象除了貴人臨門那一卜外,其餘九卦都是大凶之卦,當下連連搖頭道:“糟之極矣老妖婆要發威了。”
蝕日獸嘶鳴一聲,突然飛奔入穀,水七娘等人想要阻攔已經不及。
然而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卻見嬋月靈女臉色大轉柔和,緩步向前,低聲詢問南宮易。南宮易恭恭敬敬的一一回答。兩人說話聲音俱都極小,隔得甚遠,眾人無法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