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那次用哭腔喊出的“救我”究竟是什麼意思?那個場景像一團迷霧縈繞在心間,久久不散。
我曾問過她很多次,可次次無功而返。她始終是一個回答:“你別問了,沒事兒。”
越是這樣,我越想弄個水落石出——怎麼可能“沒事兒”?沒事兒為什麼會哭喊著讓我救她?
我隻能去胡猜亂想:或許,她在一種力量的掌握之下,她想掙脫卻無力掙脫,想讓我幫她抗拒,又認為我其實也無力抗拒;或者,她已經厭倦了某種舊的生活方式,想和我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但她又舍不得放棄原有生活的某些東西。
經過內心的掙紮,她還是隻把我看做了一名過客。
有一次我又問她時,她說:“守傑,我跟你說了沒事兒就是沒事兒。要是你再問下去,那咱們就分手吧。”
我不敢再問,我怕失去她。但我同時明白,我早晚會失去她。
她,是不會向我吐露心扉的。
正因為如此,我心裏也就清楚:沒必要再追問她已婚未婚。
我們不談論過去,我們不談論未來,因為我們都明白:我們沒有未來。我們隻有眼前這一切,但或早或晚,總會煙消雲散。
其實我很清楚,我不愛她,我隻是把她當成孫倩的影子;她也很清楚,我隻是她寂寞日子裏一個浪漫的過客,再浪漫,也終究是匆匆過客。
我們心如明鏡,卻又心照不宣。
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珍惜眼前的每一天,卻又無可奈何,等待最後的審判。
我的客廳成了舞廳,我們天天在音樂、舞蹈和汗水中表達對這段注定命不長久的情感的留戀,珍惜,感傷。
連健身館都不去了,拉丁舞本身就是種鍛煉,與其在跑步機上阿甘似的重複那乏味的運動,不如在舞蹈中淋漓揮發激情。
我們也跳華爾茲和探戈。我們隨著多瑙河之波旋轉,我們在關塔娜美拉纏綿;我們在化裝舞會上回望,我們在綠袖子裏飄蕩。
沒有觀眾,不需鼓掌,與你放縱,與你瘋狂。
在強子離婚前後,我和E女的末日審判也到了。
九月初,又一次野外激情過後。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說:“守傑,咱們得分開了。”
其實我早知道有這一天,做好了被最後審判的心理準備。我沒有顯得很驚訝,隻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E女從坤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遞給我說:“臨走,沒什麼東西送給你,這個你收下吧。”
我接過打開一看,是一對精致的金色袖扣。橡樹葉的形狀,還點綴著一些鑽石粉末,在燈光的折射下,顯得璀璨奪目。
“以前去巴黎時買的,24K金的。”
“天!這麼貴重!為什麼?”我驚訝地問。
“我感謝你,這段日子一直陪著我。”
“不,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受寵若驚,“其實,應該是我更感激你才對。你根本不知道,是你,是你拯救了我啊!”
“什麼?”我的反應令她頗感意外。
“我是說,你拯救了我,救活了我。”
“救活了你?為什麼?”
這是她和我相識幾個月以來第一次問我“為什麼”。
“雅軒。”我平息了一下激動的內心,輕聲問,“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在健身館主動接近你嗎?”
“你接近我?不,不知道。”
“那不是一場偶遇,是我預先設計好了的。”
長睫毛向上挑了挑,略帶驚訝地望著我,卻不說話。
“我不是去獵豔。” 我繼續坦白,“你的氣質,甚至你的長相,都很像我的妻子,見到你我就像見到了她。”
“你的……妻子?”
“嗯,亡妻。去年,也是這個時候,我們出了一場車禍,她……”
說到這裏,情緒有些波動,我減緩了速度,把車停到路邊。
“她去世了。我很愛她,她跟我就像……就像一麵鏡子的兩半。她不在了,我也碎了。”
“啊?是這樣。”
“嗯。第一次見到你,就讓我想起了她。你那天穿的衣服鞋子,跟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穿的一模一樣。”
“啊?這麼巧……”
“是,你和她太神似了,讓我分不清你們誰是誰。起初我隻是想接近你,並沒有非分之想。我隻想從你身上感受她的氣息。記得咱們第一次去那間咖啡館時,我曾跟你說過,我覺得咱倆似曾相識。其實我沒騙你。何止是似曾相識,你簡直就是她活著的影子。”
“她叫什麼?”她輕輕地問。
“叫孫倩。”
“孫倩。她漂亮嗎?”
“和你一樣漂亮。”
她熱乎乎的小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盡管我們早已無數次握過對方的手,可此時時刻,手牽手卻忽然有了不同感覺。幾個月一直封閉著的心扉被打開一絲縫隙,經由這手傳遞著心靈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