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劫殺·營救
墨問去荊州後,相府內不曾起任何變化,好像他在與不在沒甚差別。但墨譽擅長察言觀色,他發現從昨日大哥出城到今日,父親的神色很奇怪,一會兒似乎開懷,一會兒又焦慮不安,不僅是這兩日,最近的半個月父親一直如此,情緒反反複複,憂慮無法排遣,肯定與大哥突然出仕有關。
可是,什麼原因會讓父親如此呢?從父親提起大哥時那無可奈何的口吻和認了命似的態度,墨譽始終相信,其中必有隱情。倘若大哥這些年來真的深藏不露,他何以至今時今日才肯出仕?真的是因為娶了婧公主,有了無法撼動的靠山才有恃無恐地拋頭露麵?
墨譽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
日中時分,替七皇子講課告一段落,墨譽收拾東西要走,卻迎麵碰上一人,他忙朝那人行禮:“落公主。”
百裏落仍舊是那身淺紫色的裙衫,淡而精致的妝麵,溫柔含笑的神色,對墨譽道:“四公子這就要走?不如在宮中用了膳再去?”
墨譽忙要推脫,百裏落卻不容抗拒道:“四公子若要拒絕就太見外了,你是七弟的老師,雖然年紀小,可學問高,連本宮也要尊稱你一聲先生。而且,本宮讓四公子留下,是有些疑問想要問一問四公子。你知道本宮有孕,身子不便,事兒在心裏擱久了就有點不自在,必得問出來才舒坦。”
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墨譽臉皮薄無法再推辭,隻好隨她去了。
在落華宮的小花園涼亭裏擺下了酒菜,樹影深深,將毒辣的太陽遮住,隻覺舒服愜意。百裏落執起酒壺親為對麵的墨譽斟了一杯酒,笑道:“這是北郡府有名的‘忘憂醉’,聽說滋味極好,可惜本宮不能飲酒,四公子嚐嚐看。”
墨譽忙惶恐地起身,奈何盛情難卻,他隻得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北郡府的烈酒與江南的佳釀不同,“忘憂醉”尤其厲害,墨譽不勝酒力,一杯下去便覺有些暈了,他放下杯子朝百裏落勉強笑道:“確是好酒,但是微臣沒福氣,再喝不了第二杯了。”
百裏落卻似完全沒聽清他說什麼似的,又為他倒了一杯,也沒催著他喝下去,放下酒壺,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本宮記得,當日在回門宴上,駙馬用這酒謝了父皇,婧兒妹妹也在場,替婧駙馬連喝了三杯……嗬嗬,四公子好像也在吧?你與婧兒妹妹一樣大的年紀,酒量竟不如她,看樣子我們家婧兒妹妹實在是女中豪傑,叫本宮這個做姐姐的佩服不已啊。”
墨譽自然都記得,從大哥娶妻到回門,因為大哥體弱,所以樣樣都有他作陪,可他最終什麼也沒有得到,一片好心被她辜負,大哥也一點都不感激他所做的一切。今時今日想起當初的場景,心裏越發不是滋味,熱鬧和歡喜都是他們的,他什麼都沒有。墨譽性子沉斂,心裏痛苦也不說出來,隻是又將眼前的那杯酒舉起一飲而盡。
酒入愁腸,醉意漸濃,腦袋混沌,墨譽開始身不由己,一些話借著酒勁都倒了出來,也不管麵前坐的是誰,他自嘲地笑道:“她確實是女中豪傑,誰都惹不得她,起初她嫁進相府,我還擔心她欺負了大哥,後來發現,她待大哥很好,好到讓人……讓人心生嫉妒。而我這樣低微的身份,她是瞧不上的,真的從不正眼瞧我一下,嗬嗬,也是,她是大興國最尊貴的公主,誰不讓著她、捧著她啊……我又算什麼……”
他說到這裏,醉意朦朧的眼睛含著隱忍的淚光,自己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徹底醉了,話更是打不住,完全記不得身在何處:“可是,有時候我瞧著她,又覺得她可憐……她的年紀與我一樣大,已經嫁了人,大哥一輩子都隻是個啞巴,她性子太跋扈又招人記恨,被困在相府裏頭,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近日身子又不大好。我因避著嫌不能去瞧她,即便能,她大約也不想見我,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廢物罷了,連大哥都不如,嗬嗬,嗬嗬……”
他說著,越發自嘲地笑起來,翩翩少年即便醉了酒也仍舊風流俊俏,也不知是壓抑了多久的心思,終於被烈酒催得藏不下去,第一次直接地自他口中吐出。
亭子裏再沒有第三個人,百裏落聽墨譽絮絮叨叨地說,半晌都沒有動,蟬在枝頭叫著,沒完沒了地聒噪,她的唇邊忽然泛出冷笑,嗬,人人都愛百裏婧。
她本來也不過是想借墨譽來替她傳一個消息,或者用利益說服他與她合作,哪裏知道這個少年竟在心裏頭思慕著他的大嫂,說出來的這番話多麼情真意切啊!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說過,說我心疼你孤苦無依,心疼你從小就卑微苟且地在他人的無視中生存,心疼你必須處心積慮才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而不是像百裏婧那般不需伸手一切就都是她的。
為什麼?性子飛揚跋扈目中無人驕縱粗野的潑婦卻會招人心疼?百裏婧她有什麼好可憐的,她有什麼值得他們這些男人處心積慮地為她設想的?她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她憑什麼那麼理所當然地揮霍所有的寵愛,好像天生就該是她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