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五哥應:“正是。與那畜牲耗了這麼久,水米未進。”
“遇引,到後頭取些米和幹菜來……”
“是。”
且這一行人等進屋後,草草做了些粥菜以解溫飽。三更時分,方才睡去。
第二一早,眾人便又匆匆起來打火做了早飯。
茶飯畢,眾位僧者又將兩車經書塞塞擠擠裝進一車之中,便準備再等一個時晨霧退之後動身。
這時,隻聞老道人:“你等且去,老道我就此停留。”
惠複問道:“真人何故於此?眼下車馬不是問題。”
“老道我這些年雲遊八方,每到一處皆是走走停停。欲走便走,想停即停,方能悠遊百歲。今晨興起,竟覺此處倒也不失為一塊清閑樂土,於是想在此立地為觀,樂居幾年。”
蕭氏擔憂:“可是這深山老林的……”
“唉……悠悠蕩蕩時時樂,山山水水處處家。”繼而又玩笑道:“況此處盤結的煞氣太重,就讓老道我跟那些鬼魅妖魔好好聊聊,勸他們早日散了去。莫要再勸。”
“也罷。還望真人保重。”惠複道。
“隻管放心上路便是,老道如今雖已年過百歲了,可這身骨照你們這些後生也不差毫厘。”
耿五哥笑:“那是,那是。爺爺通身的氣力和本事,耿五算是領教了。等我把大嫂子送到金陵,便回來拜您老為師,也跟您雲遊四海去可否?”
老道人哈哈大笑,連連擺手:“免了,免了。老道可瞧不得你半路上滿地打滾,哭著嚷著要婆娘啊……”
茅舍內頓時哄堂大笑。直羞得耿五哥臊臊答答直撓頭。
隨後,又見妙錦十分不舍地摟著老道脖子道:“道爺爺,錦兒還沒跟您玩夠呢。”
老道士更覺開懷,道:“沒想到老道這副邋遢作派,你卻不嫌棄。世上難得可人兒……”因而又,“打今起,這茅舍就依你賜號,名為‘邋遢觀’了。”又道,“今日你我爺孫有緣,貧道又孑然一身,毫無所贈。但送你一字如何?”
妙錦拍手,“好啊。”
老道士吩咐:“筆墨侍候,再扯三尺白絹來。”轉頭又問,“道爺爺問你?你長大之後,想成為何許人也?”
“嗯……我想做個女官。”
“做女官?可是為了錢財和威風?”
“不是。我想那樣就可以像我爹一樣,有機會為下百姓做很多好事了。”
片刻,筆墨絹皆已奉上,老道士提了筆,略假思索,問道:“貧道尚有三問,你若答得出,此字就歸你了。可否?”
妙錦眨巴雙眼,“看來這字也不是好得的。”
“那是當然,老道這一字可是無價之寶啊。”
“這麼,那三問的謎底就是這個字嘍?”
“正是。”
“女才疏學淺,若答不上來爺爺莫要笑我……”
“不笑,不笑……”老道士著,已眉開眼笑。
“那您隻管問罷。”
“好。”老道士捋了眉毛,道:“孔子有一物可吞人,比它更厲害的東西則可以吞掉下;孟子卻反問世人此物該不該殺;而老子竟敢對此物論道法。請問此為何物?”
此問一出,在場之人個個麵麵相覷。倒是這娃娃雙睫忽閃,未出片刻便答道:“是……虎?”
此答一出,眾人個個疑惑不解。老道士卻笑眼相問:“何解?”
妙錦則穩穩答道:“孔子一物可吞下,應指《禮記檀弓下》中‘苛政猛於虎’一文,的是國家如果對百姓殘暴,比吃人的老虎還可怕;孟子卻反問世人,此物該不該殺,應指《孟子盡心下》中的‘馮婦打虎’一文,的是馮婦本以殺虎為業,後來許諾不再殺生。可突然有一,虎欲吃人,人要他殺虎,馮婦卻不知如何是好;至於老子竟對此物論道法,應指《老子虎圖》中所繪老子摸著老虎屁股給他講道理。”
至此,眾人俱是目瞪口呆,老道士哈哈大笑,連連誇讚:“奇女!奇女啊!”轉而越發來了興致,又問,“那你該如何對待此物呢?”
妙錦撥撥下嘴唇,答道:“把三個問題的答案倒過來,就知如何對待了。”
老道人問道:“何解?”
“對待大老虎,可以先警告它、教化它;如果他不聽話,下人自然明白它該不該殺;殺了這樣的老虎,孔夫子也就犯不著拿它打比方了。”
老道士哈哈大笑,大讚特讚:“妙女!妙女呀!此乃女中相才!為政之人若能依此政道,下樂哉!”言畢,蘸墨提筆,於那絹上一通飛書走筆,筆住之時,但見絹上乃是個“乕”字。後頭落款處,題的乃是“邵道人”三個字。
隨後,老道士又指向那字問道:“你可看出這字中玄機來?”
旁人打量半晌,皆未看出有何玄機。
“這裏可藏著四個字?”
“沒錯。,是哪四個字?”
“富、甲、、下。”
眾人依她所細細觀瞧,果真是這四個字。
“好眼力!老道素來少問官場,多觀民生。奈何官道所向必關民生。因此,民之苦必因官如虎,而這世上最大的老虎貪的就是這四個字。自古以來,王朝敗落皆因‘官成虎患’,前元更是如此。爺爺我希望你將來若當真做了女官,定要以此字為警,絕不可做這大老虎。”
妙錦點頭,“爺爺放心,錦兒定會銘記在心。”
“好。爺爺相信你,他日定不會辜負爺爺所願。今日也借你口中言,傳我心中念。到了金陵,將爺爺今日之意轉告你父,望他來日為官也應如此。”
“爺爺放心,錦兒定會如實轉告家父。”
“甚好!”老道人一麵抱那孩子下了地,一麵吩咐蕭氏收了此字,隨後又道:“開雲霧散,身隨地轉。心隨正道去,百轉心不亂。”
罷,老道人親自送眾人上了車馬,眾人一一與之話別後自顧離去。
這一路上曉行夜宿自然不在話下,二十日後終算到了金陵界寺。
聽聞惠複攜景清妻女來投,宗泐和來複等人紛紛前來相迎。
少時,便迎至齋堂。宗泐與來複依序坐了首座,蕭氏攜妙錦、耿五哥與惠複、遇引等人分坐了東西兩廂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