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木木懸在半空,尷尬地縮手,唇角微嚅,雙眸掠過一絲失落,頃刻溫若暖玉,玄燁順了順容顏,稍稍跨前一步,凝著眼前之人,久久不曾移眸……一襲砂色漢裙素淨淡雅,雲鬟霧鬢唯綴一點素白細花,楚楚削肩,纖纖柳腰……
一瞬恍然,芝蘭急急下跪……雙肘又是暖暖一攙……雷擊般挪退一步,朱唇頃刻褪成一抹淺淡流丹,慌亂無措,重重垂下眼瞼,鞋尖的灰黑泥土瞬時浸落幾點潮潤。
心驟涼,玄燁凝著娥眉黛玉,灼灼烏瞳隱隱閃過一絲傷痛,唇角微嚅卻不知如何開口,半晌,稍稍別目望了眼石碑,緩緩上前,俯身從竹籃拈起三支香,就著冥紙的微弱細焰點香。
足足一怔,芝蘭碎步踱近,分明夾著幾分疏離幾分惶恐,止道:“皇上,使不得……額娘如何受得起……”話從口出,心頭竟是一疼,額娘於自己心中崇高如神,然,尊卑有別,卻獨獨受不起天子祭奠。
“既是你額娘,便受得起。”玄燁直了直身子,稍稍扭頭,抑了抑嗓音,卻掩不住那絲淡淡惆悵。
心微微一顫,芝蘭怯弱退了一步,垂眸木木凝著冥紙漸漸焚作灰燼。
雙手執香,神色肅穆,玄燁凝著新刻石碑,輕吸一氣,淡淡低語:“覺禪夫人,朕……是富察。當日馬車上,你的心願……朕答應你。今日,朕是來接芝蘭回宮的。你放心……朕斷不會讓芝蘭再受半點委屈。”說罷,俯腰把香插在墳前的香爐裏。
耳際嗡嗡然,淚彌蒙雙目,嗓際咽了咽,芝蘭深吸一氣,心卻分明木然,甚至暗湧一絲莫名懼怖……情深之言,往昔也曾聽過,卻,每每錯意,遺書字字剜心,不容半點幻念……抬手拂了拂淚水,合手緊了緊,芝蘭瞅著灰黑泥土,弱弱挪退。
“芝蘭……”玄燁轉身踱近幾步,分明瞧見星眸閃避疏離,心刺痛難耐,不由頓足,垂眸凝著凝脂麵頰,嚅了嚅唇角,幾度欲言又止,終是柔聲道,“有些話……朕雖說過,但……朕千裏迢迢趕來,朕的心意……朕望你明白。”
迎麵眸光炙熱,額際分明些許灼痛,芝蘭凝著地麵,不敢抬眸,心底慌亂,顫顫福了一禮,咽了咽,輕若無聲般說道:“奴才替額娘……謝謝皇上。得天子拈香,是額娘……莫大的福分。”
劍眉微微一蹙,眸光一瞬焦慮,玄燁不禁貼近一步,喉間一滯,牽起纖纖玉手,緊了緊掌心,言語盡是難掩的急切,道:“隨朕回宮,朕知……你受了委屈,朕會加倍補償……”
急急抽手,唯是掙不開鐵鉗般的頎長五指,眸光越過玄青肩頭,瞟了眼石碑,芝蘭慌慌打斷道:“皇上,服侍主子原是奴才的本分……但,奴才大孝,太皇太後也恩準奴才守靈,奴才不能回宮,還求皇上恕罪。”
心頭一緊……一路風塵仆仆,隻為今日相見,夜闌人靜時也曾想到,她少不得些許心灰意冷,卻不曾料想,她竟如此疏離漠然……心一瞬搐痛,按捺不住的煩悶,緊了緊掌心,握著柔荑朝腰間攏了攏,鼻息稍許膠著,玄燁暗吸一氣,耐著性子低聲道:“你放心,朕已命江南織造買下了這片林子,往後有專人守靈。”
手止住掙脫,僵住般,芝蘭弱弱抬眸,凝著兩輪劍眉,眸光漠然,心間慌亂莫名。
低眸瞟了眼掌中柔荑,心稍稍舒了舒,唇角微微一嚅,雙眸暈染一抹柔情,玄燁抬手撫了撫削弱玉肩,輕聲道:“舟車勞頓,傷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