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貴客正是她從前的夫君,君無端。
搖光心中惴惴不安,以為君無端來找自己茬,卻原來,想多了。
君無端隻是藉著自己醒來的借口,與蘇九歌求和來著。
搖光有些委屈,她覺得內心受到了傷害,好歹自己曾經也是他的妻子,就這樣“出牆”了他也不管,到底是多不在乎她?然後又想到白月,他對她的態度,總是在變,又好似從來不變,他和青燈也算夫妻,怎麼這對夫妻對自己的態度差別那麼大?
不行不行,做人怎麼可以這麼貪心,要求人人都喜歡,搖光在心中安撫自己,就算他們不喜歡她,她也毋需在意,她隻要,隻要蘇九歌喜歡他就好。
一想到蘇九歌,搖光立刻柔和了表情,情不自禁的又向他靠近了一些。
君無端就這樣看著蘇九歌身旁的搖光,並不說話。
其實,他從未看懂自己的這個皇後,至今也未看懂,在他看來她一無是處,怎麼迷惑了他的阿九,那麼多年……
他這些年過得也並不怎麼好,他知道自己一直是恨著陳搖光的,她毀了他的真妃,連帶著毀了他的阿九,讓他成為孤家寡人,所以與阿九決裂之後,自己並未處置陸雲沉,而是放了他。那時他其實是與阿九置氣:既然你愛的女子願意為另一個男子去死,我自然要留下他,即使陳搖光醒來,也未必能與你有一個完滿結局。
他同樣在等,等陳搖光蘇醒,等他看著她選擇別人,等他黯然傷神,他再原諒他,給陳搖光和陸雲沉應有的懲罰,想必到時,他不會再作阻撓。
誰知,這一等,就是四年……
何況,那個陸雲沉,也再沒有用處了。
他們竟然彼此喜歡。
四年時間,刻骨的恨意淡去,對阿九卻愈加思念。
他坐擁天下,心中卻空無一物,每每回想,卻是在宮中阿九陪他下棋,吃他子後莞爾一笑的樣子,真妃在一旁奉茶,歲月那般安好。
他終於決定妥協。
不為陳搖光,隻為他的阿九,能如從前一般對他。
青燈奉了碗茶給一直在廂房安心等待的德妃,據說這些年,君無端再沒有寵過其他人,一心一意和德妃撫養兒子,這個德妃,如果在後宮,長相並不算出色吧,偏偏有一種淡靜的氣質,讓她看來與常人不同。
“謝謝。”夙玉接過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便放下,不自覺的站起身來,往君無端與蘇九歌所在的房間看,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許久許久,她等的人終於出來,對她說一句:“走吧。”
她便知道,一切終究無可挽回。
他與她趕了月餘路,風塵仆仆,停頓了卻不到一個時辰——
多情最是無情。
裝飾奢侈的馬車悠悠前行,君無端問身旁的女子:“你相信陳搖光是喜歡著阿九的嗎?”
夙玉微微一笑:“我相信。”
“我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四年前,也隻有那晚她醉酒喚阿九的名字,才想她或許對阿九有意,還因此恐嚇她一番,可是後來,她卻為另一個男子赴死,並說出那樣的話,又想那晚她是否故意為之,隻為挑起他與阿九爭端,保護她真正喜歡的陸雲沉。“不過無論如何,終究是我親手將我的皇後推到別人懷裏。”
他終於妥協。
阿九卻並未在原地等他。
那天夜晚搖光問青燈酒窖何處之後,從酒窖中搬出兩壇酒來放到蘇九歌麵前:“喝吧,我陪你!”
蘇九歌看她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最終答了一個字:“好。”
自然大醉。
“你當初,到底和君無端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會放過我呢,而且你今日的態度也好奇怪?”搖光隻在恢複記憶的時候略微聽蘇九歌說起他已經與君無端決裂,並把自己帶回落梅山莊,可具體細節,卻隻字不提。
蘇九歌有些恍惚,回憶起過往的縷縷片段,隔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垂眸道:“往事罷了,我與大哥,終究是緣淺了些。”
他與君無端的關係,的確隻有緣淺二字可以概括。
他還記得那日,他對君無端說,是他自己,讓他成為孤家寡人。
他還記得大哥的臉色是如何蒼白,又是如何頹敗的後退,“你要與我決裂,為了她?”
“我是為了你。”
“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是因為想在我身上找回母親的遺憾,可是已經夠了,無論你多情還是無情,總該為自己而活,不要再為母親所束縛,放過自己吧。”
搖光看著蘇九歌神色悲傷,心中一跳。
卻再不說話。
她知蘇九歌多情,無論對自己,抑或對君無端。
是她讓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她不自覺的拉起他的手,並不說話,隻陪在他身邊。
很早之前就想這個樣子了,不動,不說話,隻陪在他身旁,看夜涼如水,朝陽初升,落暮餘暉。
第二天醒來,妝花發亂,立刻把連翹喚來為她梳洗打扮,看連翹要為她插那些蘇九歌為她買的繁複花簪,連忙阻道:“以後別這些了,我覺得還是翡翠高雅端莊,對了,上次那個小葉紫檀發簪我覺得不錯,今天插那個。”
她不再想君無端,反正他已經無關緊要了,她隻想平靜的和蘇九歌在一起,再不生誤會,再不起芥蒂。
自然,女為悅己者容,既然他喜歡翡翠,她就隻要勉為其難也喜歡翡翠吧。
隻……是……她……似……乎……搞……錯……了……
早餐的時候,蘇九歌看著她這一身素氣裝扮,問道:“你不是不喜歡這樣打扮嗎?”
搖光獻媚似的道:“我這還不是為了討好你,誰叫你喜歡。”
蘇九歌驚訝:“誰說我喜歡?”
“你不喜歡?那你房間裏的飾物怎麼都是翡翠,我還以為你喜歡!”他竟然不喜歡,“啊!那白梅花呢?喜歡嗎?”
忽然,一起用餐的白月“撲哧”一聲笑了。
青燈說:“蘇蘇都不喜歡。”
“啊——”
“這兩樣,都是蘇姨生前喜歡的東西,蘇蘇不喜歡的。”青燈促狹的看著搖光,“搖光,我太傷心了,你竟然連蘇蘇喜歡什麼都不知道。”
“啊——真的真的不喜歡?”搖光哀切的看著蘇九歌。
對方“沉重”的點點頭,“心痛”的看著她,道:“對不起,你失望了嗎?”
搖光頓時覺得又羞有愧,連忙答道:“怎麼會,我也不喜歡!”腦子一轉彎,想到這是蘇九歌母親喜歡的東西,又馬上改口:“不、不,隻是不是十分喜歡,還是喜歡的。”啊,她到底在說些什麼!搖光恨不得去撞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青燈看她暈頭轉向,又忍不住摻一嘴:“什麼意思,難道還能弄出個既喜歡又不喜歡來,我算明白了,你就是喜歡蘇蘇,也隻是一點點喜歡,我真為蘇蘇不值!”
“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蘇九歌喜歡喝濃粥,穿青色的衣裳,燃木樨香,無事的時候最愛撫琴或下棋,討厭菜裏有茴香,還……”說著說著,搖光才遲鈍的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她氣呼呼的回頭望著蘇九歌,卻隻見對方眼波流轉,盈盈望著她。
她忽然沒了脾氣,“這些、這些我說對了吧……”
蘇九歌眸色更深,道:“不對。”
“……”啊?
“我喜歡的東西,隻有一樣。”
什麼?
搖光腦海有片刻空白,也不知為何,竟忽然心有靈犀的,意會了——
一向對自己身體哪怕是頭發絲都照料極佳的白神醫覺得有些牙酸,他戳了戳身旁的青燈:“回家!”
“啊?為什麼?”青燈正津津有味的看著眼前的一對璧人明送秋波,這可比《續毒》上的故事得趣多了。
白月氣呼呼道:“不回,不回看他們怎麼生孩子嗎?”
“……”
“……”
“……”
直到石化的青燈被白月拉出門去,搖光才回過神來,“他、他……”蘇九歌卻低低笑出聲來:“唔,這主意不錯。”
搖光羞憤欲死:“蘇九歌!!!”
“怎麼了?”蘇九歌無辜的望著她,道:“我隻是說,也是該給雞翅膀找一隻母狐狸了,你看它兩隻眼睛是不是都寫著‘求交配,會暖床’——”
搖光順著蘇九歌所指的方向望去,小狐狸正紮在飯桶裏吃的不亦樂乎,哪裏在求什麼交配。恨恨的回過頭,卻隻見蘇九歌脈脈含情,眉目溫柔的望著她,什麼火都發不出來了,低下頭,臉頰漸漸緋紅,輕輕的說出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