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花衝他搖搖手說:“先不說這個,你過來,我有事和你說。”

馬連良將信將疑走過去,忽然解語花就把一大串鑰匙塞進了他手裏,說道:“長的這把是頭麵箱子的鑰匙,銅的這把是開倉庫大門的,鐵的呢,就是我這間房子的鑰匙,我走了以後,一文不取,房子裏的東西,全是你的。”解語花合住手,鄭重其事的說:“從此後,你就是富連成的班主!”

這不是天上掉餡餅,而是憑空一個霹靂,簡直把馬連良劈傻了:“不是……不是,好端端的,您做什麼說走就走呢?是要跟去上海嗎,可您剛才又和吳爺那麼說……”

“不,不是去上海,”解語花吐出一口氣:“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當然不能再跟著去上海了,兵荒馬亂的序幕已經拉開,亂世裏哪兒還有兩個人的容身之地?北平已破,那麼就把目光放向更長遠的地方,上海,南京,重慶,廬山,這些地方一一排除,最後目標鎖死在——延安!

國民政府裏世家林立,沒有背景沒有出身的人想在那裏謀一份差事簡直是難上加難,更何況他和青幫頭子杜月笙還曾經把酒言歡過,要是真選擇了南京,隨時隨地都有人戳著脊梁骨說這是一個戲子!

霍秀秀的同學裏有不少投身了共產主義事業,她也曾笑著對解語花說,不成的話她就投奔城南城隍廟去,城隍廟是他們在那裏的一個據點,那裏的人都和她混得很熟,他有一天晚上曾經一夜不歸,就是去那裏探明過情況。隻要進去說他是霍秀秀介紹來的,很快就能和延安處搭上頭!

“可是您拿張師弟怎麼辦呐?他一個人去上海,孤苦伶仃的又正傷著,在那兒人生地不熟的……您,您該不會受什麼刺激了罷,總覺得從回來時您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馬連良說到最後,狐疑的上下打量解語花。

解語花哭笑不得,在他前胸打了一拳:“老馬,馬師兄!論輩分來說你是大師父的弟子,我還得管你叫一聲師兄,以後你可得擔起富連成的家,別讓別的戲班子比下去了!”

“哎!”馬連良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又反應過來:“您真走?等等,錢都不拿怎麼行?我讓他們趕緊弄點銀元來。這年頭法幣都沒人認賬了,帶著黃金又容易露財,還是白花花的銀子可靠……”

“……“解語花深知馬連良婆婆媽媽的性子,趕緊岔開話題:“最後交代給你幾件事,可要記好了。別的人不論,咱們自己園子裏的孩子們是千萬不能讓他們碰煙土的;我唱戲的包月是一個月一千三,起靈和我拿同等的份兒,銀子沒存進銀行,都在房子下麵埋著,錢要是不夠用了也別典當頭麵衣服,把藏銀挖出來拿去用罷。”

“還有最重要一點,要是日本人請你們去給他唱戲……”

馬連良趕緊應著:“知道,我們肯定不去唱!”

“唱!怎麼不去唱?”解語花道:“人家日本人手上有槍,你們有什麼?請你你還不去,你以為你端的是什麼架子?小命還想不想要了?記得,我回來時要看到富連成‘盛世元韻’四個輩的弟子,他們每一張臉我都記得呢,少一個拿你是問!”

解語花頓了頓:“不過,要是有想從軍的,或者說怕了想逃回鄉下的,你就任他們去罷。”

馬連良小心翼翼的說:“可是……可是給日本人唱戲……”您以前不也是聽到日本人三個字就怒發衝冠的嗎!果然我就說絕對是受什麼刺激了吧!

“日本人怎麼了?”解語花冷笑:“國民政府現在一事無成,既不能保護自己的百姓,難道還不許百姓為了活下去給日本人唱唱戲?他們都能在談判桌上賣國求和,咱們憑什麼給他立這個貞節牌坊,做個大義凜然的姿態給誰看?!要真淪落到中國人得向日本人賣笑才能活下去了,那是國恥,真要有那麼一天,不如所有人都幹脆抹脖子自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