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五年的十月,日近黃昏的時候,有一個人走進了位於法國南部的小鎮迪涅。他大約有四十六七歲,體格粗壯,衣服已經破爛不堪。看得出來,他已經徒步走了很長時間了,他的臉上有一種潦倒而狼狽的神情。

他進了鎮公所。沒多久,他又走了出來。

他來到一家旅店。主人打量著旅客襤褸的衣著,遲疑地說:“……要付錢的呀。”

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大錢包,“我有錢。”

“好,那你就住下吧。”

那人把錢包塞回口袋裏,把背上的布袋和手裏的棍子放在門邊的地上,然後坐在火旁邊的一張矮凳上。

迪涅在山區,十月的夜晚是寒冷的。

對這個陌生人,旅店主人的眼睛裏有許多的疑慮,他不停地打量著他。趁著客人不注意,旅店主人在白報紙邊上寫了一兩行字,在一個小夥計耳邊說了一句話,小夥計便朝著鎮公所的方向跑去了。

過了一會兒,小夥計回來了,他帶回了一張紙。主人急忙把它打開,細心地讀了一遍,朝那旅客走去。

“先生,”他說,“我不能接待你。”

那個人突然站起身子:“怎麼!你害怕我不付錢嗎?還是要我先付錢?”

旅店主人的眼睛盯著他,說道:“少廢話。我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夥!你叫冉阿讓。我已派人到鎮公所去過了,這是那裏的回信。你認識字嗎?”

他一麵說著,一麵把那張從鎮公所轉回旅店的紙遞給冉阿讓看。

冉阿讓在紙上瞟了一眼。旅店主人接著又說:“你還是趁早走的好!”

冉阿讓低下頭,拾起他那隻放在地上的布袋和棍子走了!他沿著大街走去。在他的背後,是輕蔑和畏懼的眼光。

冉阿讓不停地往前走,前方,有一盞燈在半明半暗的暮色中搖晃著。那是一家簡陋的客店。冉阿讓膽怯地推開了門。

客店裏正在喝酒的客人全都轉過頭來,打量著他。

老板對他說:“先來烤烤火吧。這兒有火,菜正在鍋裏煮著。”

溫暖的爐火,冒著熱氣的飯菜,這一切是多麼好呀!冉阿讓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坐在壁爐旁邊。

正在喝酒的男人中有個魚販子,他向酒店老板使了個眼色。酒店老板立刻走過去,彼此低聲交談了幾句。

酒店老板回到壁爐旁邊,把手放在冉阿讓的肩上,對他說:“你得離開這裏。”

冉阿讓轉過身來,失望地說:“你也知道了?”

“請你到別的地方去吧。”

冉阿讓提起他的棍子和布袋,走了。

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座監獄,監獄的大門上垂著一根鐵鏈。冉阿讓拉了一下鐵鏈。

牆上的一個小洞開了。

“看守先生,”冉阿讓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說:“可不可以開開牢門讓我住一個晚上?”

“監獄又不是客店。如果你犯了罪,我就讓你進來。”那小牆洞又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