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安安穩穩的好睡了一夜。他背對著何若龍蜷起身,何若龍從後方抱住了他,鼻尖貼在他的後脖頸上。
淩晨時分,小鹿無端的醒了一次,發現何若龍的手不知何時伸進了自己的上衣裏。他沒有動,摟著那隻手閉了眼睛繼續睡。不知道是被窩裏熱還是他自己熱,他感覺自己的下腹部燒起了小小一團火。
這一團似有似無的火從淩晨開始燒,斷斷續續的燒了一整天。這一天小鹿沒有出門,隻在炕上躺躺坐坐。何若龍陪在他身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閑扯,說他是“老鴰嗓子”,他聽了笑笑,也不生氣。何若龍讓他唱首日本歌聽聽,他猶豫了一下,真唱了。
唱到了一半,何若龍一躍而起捂他的嘴,說是一輩子沒聽過這麼難聽的歌。小鹿扳下他的手,堅持要把歌唱完。兩人很快就在炕上摸爬滾打起來,鬧得嘻嘻哈哈。外頭武魁進了院子,想要問問小鹿什麼時候出發回家,結果剛進大門就聽見了小鹿的笑聲——那聲音很好辨認,粗而低啞,不看人隻聽聲的話,會以為小鹿是個飽經風霜的糙爺們兒。
這樣的聲音大笑之時,也與眾不同,讓武魁聯想到一個正在變聲的半大孩子。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怎麼調動嗓子都是不對勁,聲音和情緒簡直分了家。
武魁聽了一會兒,發現不是營座笑就是何若龍笑,簡直沒完沒了,就轉身又走了,心想這可是件新鮮事,回去得跟張春生說道說道。
盡管大雪已經停了,但是小鹿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不但不想走,甚至是連門也不想出。
何若龍比他更甚一些,簡直連炕都不願意下了。派勤務兵買來了一大包本鎮名產糖酥餅,兩人吃出了滿身的餅渣子。
何若龍問小鹿:“好吃吧?”
小鹿“嗯”了一聲,看那意思,似乎是沒覺出太好吃來。
何若龍壯誌淩雲的許大願:“我好好幹,將來有出息了,你吃人我都給你預備。”
小鹿抬眼看他:“你想有多大的出息?”
何若龍糊著滿嘴的餅渣子,忽然有點羞澀了:“說了你別笑話我啊——我這輩子要是能當上一次省主席,那就足夠了,夠我樂到死了。”
小鹿笑了:“我還以為你要當大總統。”
何若龍用比較幹淨的手背碰了碰小鹿的膝蓋:“你給我講講,程主席平時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小鹿思索了一下,然後遲疑著答道:“他除了處理政務之外,也就是玩玩。”
何若龍興致勃勃的追問:“玩什麼?”
小鹿盯著何若龍答道:“吃、喝、賭。”
何若龍聽出了問題:“怎麼少了個嫖?”
小鹿低下了頭:“他的人全養在小公館裏,不必嫖。”
何若龍很好奇:“全養著?那他怎麼就一個兒子?”
小鹿不想再多說了,潦草的答道:“因為他養的全是……全是小子。”
何若龍恍然大悟:“原來他好這一口。怪不得那天見麵的時候,我就感覺他不對勁兒。”
話音落下,他的念頭跳躍到了小鹿身上。養子,幹兒子,又不是親的,真來了興致,抓過來當成兔子用了,也不算破了倫理。小鹿放著北平天津的好日子不過,非要來到這窮鄉僻壤裏帶兵,是不是也有些隱情在裏麵?
如果當真是這樣的情況,何若龍對小鹿就幾乎是敬愛了。對著那樣強烈的名利誘惑,他想自己不會有小鹿這樣的清白與倔強。
一天過去,小鹿還是不提要走的話。
這一夜,何若龍幹脆隻鋪了一床被褥。蠟燭吹滅了,他和小鹿並肩躺下來。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兩人在被窩裏手拉了手。
何若龍攥著小鹿的手,隻感覺天地茫茫,唯有自己和小鹿被一團光包裹了住。從來沒有這麼舒適安然過,仿佛從這一刻起終身有靠,人生大事,做成了一件。
就這樣手拉著手,肩並著肩,躺在夜裏,躺一萬年。心無雜念,一萬年也像是一瞬間。
可是,人間並沒有這樣的一萬年供他們高臥。在何若龍想要翻身擁抱小鹿的一刹那裏,木格子窗忽然被人從外慌亂的敲響了。
窗響、門也響。武魁的大嗓門扯了起來,心急火燎的高喊:“營座,快醒醒吧,縣裏剛來了人送急信,說是咱們家裏開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