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道長

白楚才小的時候,他姐組過一個草台戲班子。

他就跟著他姐的戲班子走南闖北,演遍了王公將相,看盡了悲歡離合。

直到有一天,他們在京城最大的戲園子裏演出的時候,一個年輕道人,足踏長劍臨風而下,大喝一聲:“呔,妖孽受死!”

台上頓時雞飛狗跳一片混亂,台下白楚才直勾勾地盯著那道士,一對桃花眼愣是瞪成了杏眼。

再後來,白楚才就被他姐一把拽走逃了出去。

草台班子就這樣散了,白楚才跟著姐姐回老家。

有一天晚上,白楚才回味著那驚鴻一瞥的道士的風華絕代,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他用鼻子拱拱他姐:“姐,啥叫妖孽?”

白楚楚蜷成一團心疼地舔著自己被一劍削掉半個月沒長出來的尾巴尖,沒好氣地答:“尼瑪,不就是咱倆。”

那年,小狐狸白楚才剛滿一百五十歲。

***

一晃一百年過去,白楚才跟著姐姐在老家深山裏潛心修煉。

午夜夢回,山洞口外,樹梢間漏下一抹雪白的月光。

白楚才揉揉睡眼,恍恍惚惚地,總將月華看成那隻有一麵之緣的道士舞出的劍光。

揚起大尾巴蓋住腦袋,白楚才沒精打采地想,這刷刷刷一百年過去,那個道士大概屍骨都已經化成灰了。

自從當年他問過姐姐啥叫妖孽之後,白姐姐就突然發現對腦殘兒童的常識教育刻不容緩。回到老家第一件事,就是教導白楚才認清了人與妖孽的區別。

這一堂基礎課一上就是一個月,急得白楚楚差點沒抓幾個人幾隻妖回來活體解剖給蠢弟弟看。

實在沒轍了,白姐姐告訴弟弟:“妖能活過一百歲,人活不過一百歲。”

白楚才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白姐姐長出一口氣。

畢業之後的白楚才滿山轉,逮著誰都問年齡,一百歲以上的喊妖孽,一百歲以下的喊人類。

一個月後,一百歲以上安分守己勤懇修煉的五好妖精們不幹了:妖孽妖孽,小狐崽子你罵誰呢?!你才妖孽,你全家都是妖孽!

一百歲以下鮮鮮嫩嫩活潑可愛的文明小妖精們也不幹了:人類人類,誰是人類?!咱們修為雖淺,特麼也是有妖權的!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漫山遍野的妖精們相約前來討個說法。

然後全體被睡眠不足的白姐姐暴力鎮壓。

第二天清早,白姐姐從睡夢中醒來,一踏出山洞,被外麵的慘象嚇了一大跳。

“原來昨晚不是做夢啊。”白姐姐這樣感慨著,順手將一隻被大石頭壓住了尾巴的野雞精□。

痛失愛尾的雄野雞癱在地上咯咯哭:“流氓!土匪!無恥敗類!”

被吵醒的白楚才打著哈欠從洞裏出來:“姐,你邊上咯咯咯的啥玩意?”

“早飯。”白楚楚伸個懶腰甩甩尾。

野雞精咯一聲暈了過去。

***

野雞精蘇醒過來的時候,整個狐狸洞飄滿了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他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

首先看見的是一個火堆。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美女。

一個長發飄飄,白衣如雪的絕代佳人。

野雞精臉紅了。他想起了芒種滿山飄落的山花,想起了懵懂年少時做過的最美妙的夢,想起了一百八十年某某年的第一場大雪。

他看見佳人輕盈回首,曼遞秋波。

他看見佳人紅唇輕啟,微露貝齒。

他看見佳人一口咬下了一塊烤雞肉。

咯的一聲,他又暈了過去。

***

白楚楚把剩下的半隻烤雞塞到弟弟手裏。

白楚才一腦袋問號:“姐,你飽了?”

“沒,你先幫我拿著。”白楚楚起身捂著肚子滿地打滾,“哈哈哈哈哈,讓我笑會兒。”

***

審問過了野雞精,白姐姐終於弄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把自家狐狸弟弟繞在脖子上,揪著那雙毛茸茸的耳朵迎風灑淚:“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爹啊——娘懷弟弟的時候您為什麼要讓她亂吃藥啊——”

白姐姐嚴肅地深沉地思考了半分鍾,把弟弟從脖子上抱下來,命令他變回人形。

少年樣的白楚才擺出認真聽講的模樣,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姐姐旁邊。

白姐姐語重心長:“弟弟,你已經是兩百五十歲的成年狐了,已經不適合再呆在姐姐身邊了。”

白弟弟點點頭,往邊上挪了挪:“我讓開了,沒挨你邊上了,姐。”

白姐姐咽下一口血:“不,我的意思是,你已經長大了,在山裏你已經學不到東西了。為了你自己的修行,你必須到人間遊曆。”

“哦。”白弟弟點點頭,站起來就往前走。

被姐姐一嗓子喝回來:“站住!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