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問喔……可是用臭墨畫,臭臭的……」你頭壓低低的。
「畫完這張,我就不再用臭墨畫圖了。」
「你終於決定倒掉它了?還是你終於也聞到它的怪味兒?我就在猜,你是不是鼻子不好,不知道墨發臭了……」你還說得很高興,竟然得寸進尺批評我,我眸一眯,幸好你還有自知之明,閉上嘴了。
我趁著你安靜的片刻,將人像繪完。「畫得像嗎?」
「嗯嗯,好像,簡直一模一樣。」
沒錯,一模一樣,活脫脫就是我進入畫裏的臉孔。
這是最後一張,撕完畫,就結束了。
終於。
我忍不住笑,心裏有著解脫的喜悅,隻要撕了畫,少則幾個時辰,多則三天,我將迎接自己的死亡。
「你做什麼?!」你撲跳過來,逮住我的手,不讓我俐落扯爛畫。
「你怎麼老愛什麼什麼的問?煩!走開,讓我撕了它!」
「不要撕!不要撕!這張畫得很好呀!為什麼要撕它?!」
我不聽,你的力道根本無法阻止我,你隻是個小娃娃,就算你的雙手用盡吃奶的力量,也撼動不了我撕畫的決心。
手背上一陣劇痛,讓我不得不鬆開執畫之手。
「妳——好痛!妳咬我?!」我手背上有觸目驚心的牙齒印。
「誰、誰教你要撕畫!」動牙咬人的你搶走人畫,跑得老遠,戒慎地盯著我。
「我自己畫出來的東西為什麼不能撕?!」
「不要問為什麼。」
你還敢拿我的話堵我,活久嫌煩就是了!
「將畫還給我!」我大步殺上前。
「不要!你一拿到畫就是要撕,我不要還你!」你鑽入椅下,爬呀爬的,再繞到桌下,身子俐落,我步伐雖然比你大,卻沒你會鑽,明明就快要逮著你,下一刻你就鑽進窄小的縫間,像隻戲貓的鼠。
可亞心!是妳逼我的!
我在手上畫下縛身咒,躍攀在桌上,等你從桌下一溜出來,一手打上你的臉——
「定!」
咒縛一出,你直直摔倒,想掙紮,卻掙紮不開,我的縛身咒學得比我爹更好,隻是沒想到有朝一日要拿它來對付一個小娃兒。
「嗚……你不可以拿這幅畫去撕!你聽到沒有!你要是把這幅畫撕掉,我就再也不來找你!再也不跟你說話!再也不理你!再也不同你好!再也、再也不陪你畫畫——」你驚恐看著我蹲下`身,朝你懷抱裏的畫作動手時,嚇得語無倫次。
「我一點也不在乎你來不來找我,跟不跟我說話,理不理我,同不同我好,陪不陪我畫畫。」你以為我在乎那些嗎?那些對一個將死之人而言,可有可無,而且我還嫌你纏人!
你哭了出來,不知道是因為我無情的反駁,還是護不了畫。
「你不要那張畫,給我嘛……我要呀……嗚……不要撕掉……那張畫裏是你——是你耶……如果不是你,我才不會這麼保護……你竟然說不稀罕我來不來找你……也不在乎我跟不跟你說話……嗚……我要……我要那張畫……」你顫著聲,眼淚大把大把往眼外潑。
「撕了它不正好?反正它什麼都沒了,爹、娘、兩個弟弟,全都沒有了,隻有它留著,何必呢?讓它跟著親人一塊做伴不是很好?它活著,就是為了替親人報仇,現在,那些仇人一張一張全被撕成了碎片,它達成了心願,你沒聽見嗎?它在求我撕了它,求我不要讓它孤孤單單留在這裏!」
我不明白你在阻止什麼!有什麼好哭的!在我眼中,這是再好不過的結局,為什麼要讓我獨自背這麼沉重的擔子?!為什麼不讓我跟著家人一塊去了就好,如此一來,我就不用逼自己一夕長大,不用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既然這一切無法扭轉,我總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吧!
「我也沒了爹和娘呀……嗚……我也什麼都沒了呀……我也孤孤單單的呀……它要是孤獨,你就幫它在旁邊畫上我,我也沒有人陪著……我可以跟它做伴,你用臭墨畫也沒關係,畫在一塊就不孤單了嘛……」你那雙流著淚的眼,完全不曾離開過我,淚糊濕了你臉上的縛身咒,蜿蜒成一條條縱橫的墨川,哭音都快讓人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仍堅持要說。
不要哭了!你為什麼哭?!為什麼要哭?!你孤單你寂寞,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替自己哭就好,為什麼要用憐憫的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