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當宮裏連續三天的混亂終於安靜下來之後,他終於被人帶到了殿上。
他在大殿中央冰冷的石板上跪下,看到石板上還留有依稀的血跡。他想,大約是太匆忙了吧,所以就連王宮的正殿都不曾好好清洗。在他的記憶中,無論是年節大典,抑或是父王舉辦的宴會,這裏的地麵總是光可鑒人,從無汙垢的。
他伏地行禮,行的是對天子的大禮。
“允,抬起頭來。”上麵傳來一個聲音。
“是。”他盡量清晰的回答。已三日未曾進食,饑餓使他十分虛弱。他抬起頭,靜靜的仰望遠在王座上的那個人——他的哥哥,之前的太子,現在的天子。
王座上的人站起身,走過來。他並未穿戴儀典才用的冠冕,僅著了一身便袍,但繡遍全身的金色火鳥卻十分醒目,就像是曾無數次在父王身上見到的那樣。這一刻,他很希望走下來的仍是父王,就像以前那樣,微微抬手說:起來吧,我的兒子們。於是他們就可以站起身,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他就可以回到最末的角落,繼續安靜的呆著。
他靜靜的看著那個人走近,心中卻十分清楚那一切是回不來了。他在等待審判,盡管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你可知罪?”
“是。”他回答。
“什麼罪?”
他回答不上來。六歲的他似乎還沒有犯罪的能力。父王駕崩之後,他就一直在自己的房間中安靜的呆著。看著外麵的宮人哭嚎往來,看著有人進到他的屋子,將那些精美的擺設揣入懷中逃走。他一直記著幾年前母親臨終的話:允兒,你要乖,你一定要乖乖的。他不知道怎樣才算乖,但他始終緊緊拉著母親的手,直到那手變得冰涼。
他總是很安靜,從不多說話,安靜的接受他們為他安排的一切。
或者,活著也便是一種罪罷。便如他的那些同父異母的哥哥們,在這大殿上隻留下一些血跡。
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靜靜的仰望了一陣天子。默默的垂下眼睛,再次伏身行禮。
剛剛繼位年輕天子看著他,看著這個伏在腳邊的最小的弟弟。他叫允,隻有六歲,還隻是一個孩童,宮女之子,向來安靜,從不多語,眾人甚至對他沒有什麼印象。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從沒有被期待過,作為天子之子,允,僅僅是被允許作為王之子存在罷了。
天子提起劍,精鋼鑄就寶劍在火焰的照射下發出奇異的光芒,劍柄雕著繁複的火鳥圖騰。
允跪在地上小小一團,雙手交疊,額頭貼地,卻沒有發抖,似乎不知道對方隻要稍稍動手,就可以砍下自己稚嫩的脖頸。
年輕的天子看了一陣,掉轉劍,捏著劍身將劍柄在旁邊的火焰上燒得通紅,重重的按上了伏跪著的孩童的手背。
“嗤”,劍柄抬起,允的右手背上留下一個清晰的焦糊烙印,火鳥的圖案。
“惠王七子允,廢王姓,削為奴,著入影門。”
天子說完,便回轉身,看也不看一眼跪伏在地的最後一個弟弟,離去了。
一直侍立在側的兩個侍者一個追著離去,另一個老侍者走到允身側,將他拉起來。“允殿下,即入影門,冰息丸還請殿下服下。”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隻精致小盒,拿出一粒渾白如玉石的藥丸來。
允抬起眼睛看了看。老侍者原以為這小小孩童定然會哭,卻發現他仍是安安靜靜,眼中一點淚痕也無。“這個是做什麼的?”
“允殿下,您先服了,老奴在跟您細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