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克小鎮上的七月三十一日--羅開

10:00

卡森克萊澤邁爾兩眼發直地看著麵前那扇門。擦得亮晶晶的玻璃門上是深紅色的斜體字:

Johann’s Café Bar & Bistro(約翰的咖啡、吧和小吃店)

營業時間:10:00 – 22:00

周一店休

他推開了門,搖搖晃晃地走進去。

“日安,先生。”金發的年輕男人在櫃台後向他微笑。然而卡森根本不向他看一眼。他筆直地向窗邊的第一張桌子走過去,以扔一袋土豆的姿態把自己扔在椅子上。

“需要來點什麼嗎?”

“一杯蘇打水,加兩片檸檬。”卡森喃喃地說。

他把頭埋在胳膊裏。

蘇打水很快地送了上來。在他麵前簌簌地冒著泡。而他連抬起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給我一杯威士忌。請你。”他說。

10:16

“您還需要什麼嗎,先生?”約翰說。

他站在這個衣著考究的男人麵前,關切地看著他。他看起來真是糟透了。他想。顯然不是宿醉或者藥物,他走進店的時候,眼睛非常明亮——但是為什麼流露出那麼憔悴、頹廢的神氣?

約翰記得他隻有在那個火車站的老流浪漢眼睛裏看到過類似的神情。可眼前這個男人在外表上實在跟一個流浪漢有天壤之別:他穿著一身整潔挺括的灰色西裝,雪白的襯衫一塵不染,還打著領帶。約翰注意到他腳上的鞋子黑得發亮,似乎在這一天早晨剛剛擦過。——他看起來要麼是要去參加一個重要的商務談判,要麼就是打算去聽音樂會。

總之不像是那種會在上午10點走進店裏點威士忌的人。

“我能幫助你嗎?”他問。

卡森驚詫地抬起頭來。

“你在跟我說話?”

“是的。您看上去好像不大好,需要我幫點什麼嗎?”

“你是在跟我說話?”卡森茫然地說。他的深灰色眼睛定定地看著約翰,好像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物一樣。

約翰微笑起來:“是的。”

卡森說:“可是你從來沒對我說過話。”

“哦,我跟您打過招呼的,在您進店的時候。”

“我知道。‘早安,先生。需要來點什麼嗎?’”卡森突然顯得有些煩躁不安地說。“但是你沒有主動對我說過別的話。從來沒有。”

“也許因為您剛剛才坐下才十五分鍾,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約翰微笑起來。 “您是外來的吧。鎮上的人我差不多都認識。”

“是的。”卡森說。他的眼睛裏忽然冒出一種仿佛是欣喜若狂般的神情。他站起身來,向約翰伸出手:

“我是卡森。卡森克萊澤邁爾。我從伍帕塔爾過來參加巴赫音樂周(Bachwoche)。”

10:51

“所以你向老板請了一周的假來這裏參加巴赫音樂周?”約翰說。他感到十分有趣,固然本地的“巴赫音樂周”是相當隆重的盛事,不過那隻是對於這個平淡的法蘭克小鎮而言。很難想象一個人會從伍帕塔爾那麼遠的地方特地趕來,隻為了在一個星期裏,每天晚上聽一場巴赫主題的音樂會。

“當然,也有懷舊的因素。一直到高中畢業前,我的夢想都是成為一個偉大的音樂家。為之我每天至少練四個小時的鋼琴。” 卡森笑了起來。“雖然這注定是個最終破滅的夢想,可是能做夢的那些歲月真是美好。”

這會兒他眼睛那種頹唐的神氣完全消失了。他看起來愉快而興致勃勃,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約翰已經知道了他是三十一歲;他在本地出生,但是七歲的時候就跟著父母搬到了魯爾區;他在杜塞爾多夫上的大學;他現在在伍帕塔爾的德菲公司工作;他是個工程師;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