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點了,他熄滅了所有的燈,靜靜的趴在冰冷的課桌上,對麵因為自習者而明亮的燈光打進來,一片影影綽綽。

很有意境是不是?隻是陳少爺還沒來得及感受意境,就先一步的感受到了饑渴,來自深夜裏蚊子的饑渴。

誰年輕的時候還不傻逼一回呢?陳少爺很不高富帥的渾身撓了一通,還是決定放棄如此文藝的氣氛,滾回去睡一覺。

“哼。”

一聲明顯的壓抑著的笑音,就這樣橫空出世。

陳永浩當時的第一想法,其實是趁黑跑人,他可是高貴冷豔的醫學院之花,半夜在黑漆漆的教室裏撓成傻逼什麼的,真的不是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事。

就在陳少爺做好跑人的準備的時候,卻不經意的看見了在窗邊少年的剪影,輪廓美好的像一行行的詩句,是出自《飛鳥集》裏,那樣雋永惆悵的小句子。

請不要誤會,雖然這的確是事實,但陳少爺的真實反應是被這美好的詩之少年嚇尿了,因為,這少年是沒有影子的,即使是在影影綽綽的教室裏,陳少爺還是以他過人的天賦在第一時間抓住了重點。

然後陳少爺撒丫子就跑了。

陳少爺一口氣奔出教學樓,然後再次嚇尿了。

少年站在離他不遠的路燈下,明亮的眼睛遠遠勝過燈光,還是沒有影子。

陳少爺差點兒當場跪下。

一隻沒有影子的美少年接近中。

“冤有頭,債有主。”

陳少爺用盡全身立即憋出了一句相當沒品的話。

少年歪了歪頭,露出一個微笑。

陳少爺,暈倒了。

大概不是被美暈的。

後來陳少爺在醫院裏醒過來的時候,床頭放著幾個果籃,他大概看了幾眼,判斷出了都是什麼人送的就失去了興趣。

問題在於坐在他床邊兒上的那隻少年。

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即使是X二代,陳少爺也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一次,顯然無比徹底的打擊了陳少爺原本□的世界觀。

但是這少年的問題真的很大,陳少爺看不出有關於他的任何信息,從衣著上,從手上,從一切他可以看得見的地方上,他對陳永浩來說,都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謎題。

“你是誰?”

少年搖了搖頭,再次露出了微笑。

“好吧,為什麼纏著我?”

再笑。

“那……”

少年用手指了指門的方向,一位醫生站在門口,身後是他表情莫名哀傷的媽媽。

“兒子,你剛才在和誰講話?”他一向優雅的母親,連勉強的微笑都擠不出來,睜大的眼睛裏,隻有疲憊和痛苦。

陳永浩的眼睛一路掃過母親的頭發、妝容、項鏈、衣著、指甲和鞋子。

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兒子這樣的審視,他的母親極為失禮的沒有同醫生告別就匆匆的離開了。

是的,陳永浩很清楚,即使是他的媽媽,即使她愛他,她也從來無法忍受他,或者視他為正常人。

醫生似乎對這樣的場麵見怪不怪了,他十分有風度的笑了笑,“你好,我是你的主治醫師,叫我李醫生就可以了。”

陳少爺可不覺得嚇暈什麼的需要主治醫師這種東西。

他剛想開口諷刺兩句,才發現他忽視了什麼。

他絕不隻在醫院待了一兩天。

人們在嚴厲的審視他人的時候總是忽略自己,不是嗎?

陳永浩再也忍不住,開始輕輕是笑了出來,“那麼,李醫生,可以告訴我,今天是幾號嗎?還有,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住院的呢?”

醫生溫和的笑了笑,“你還是先好好的休息吧。”

門關上了。

“為什麼,這是不能回答的問題呢?”

陳少爺利索的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

少年就站在他的旁邊,專注的看著落在窗台上的葉子,在微風的作用下左右搖曳。

“這裏不是醫院,”陳少爺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完全沒有消毒水的味道,我怎麼就沒有注意到呢?門,門為什麼要反鎖?怕我跑掉嗎?我為什麼要跑掉呢?”

少年還是注視著無足輕重的葉子,仿佛那才是整個世界。

陳少爺是該對忽視自己到如此地步的家夥表示憤怒的,但事實上,他一點兒也不生氣,隻是自顧自的做了結語。

“為什麼我要逃跑?我已經想逃跑了。我一定要知道,他們瞞我的事情。”

陳永浩興奮地用拳頭抵住下巴,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會知道的,我一定會知道的,我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少年的視線終於從落葉上移開,對著陳永浩,搖了搖頭。

那時候陳永浩還在及其興奮的計劃著怎樣逃跑。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陳少爺平時的狐朋狗友消失得一個也不見,在他好不容易從醫院裏跑出來之後居然沒人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