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朝日東升,京城新雪初化,瓦沿上結了薄薄的一層霜,折射著金色的晨輝。市集上人來人往,馬車來去,晨鍾七七四十九響,喚醒全城,當真是一派升平盛世,錦繡江山之景。
遊淼三個月裏好不容易起了一次早,準備今日洗心革麵,認認真真去上次學,吃過早飯便一臉不耐煩,坐在馬車裏,晃悠晃悠地去太學,然而途經朱雀橋時,忽的又沒了興致,遂吩咐車夫打住打住,今日不想上學,尋豬朋狗友玩去。
車趕到長隆西巷,遊淼翹著二郎腿,見丞相府大門未開二門無人,貿貿然去敲,萬一碰上丞相出門可不大好,便讓馬車拐了個彎兒,朝後門走,尋李延去。
隻有極其親近的朋友才能走李延家的後門,丞相府下人都認得遊淼,點頭哈腰地請他進來,後院沒幾個人,遊淼進來了便朝東廂走。途經馬廄時,忽然一聲慘烈的大吼,一個破爛怪物從柴屋裏撲了出來,摔在他麵前。
遊淼正走著,倏然被這麼一駭,嚇了個夠嗆,摔在地上,跟著的小廝也駭著了,捋袖子便大吼。
“做什麼的你!”
“仔細我們家少爺!嚇壞了教你扒一身皮!”
“反了!想殺人不成!”
丞相府上的家丁也被嚇著了,紛紛提著鞭子來抽。
遊淼定了定神,似乎看見一團破衣服。
開始隻以為是朋友家養的一個甚麼東西,及至看到一群家丁圍著那髒兮兮的家夥用鞭子抽,用木棍打時,才看清是個人,還是個男人,馬鞭啪地抽下去,那人登時皮開肉綻,鮮血迸了一地。
那人披頭散發,像個瘋子一般,全身汙髒,雙手被捆著,被打得在角落裏發出嘶吼,不經意間與遊淼一瞥,兩人視線交接,那男人眸子倒是十分清亮,然而卻帶著野獸般的嗜血之色。
遊淼頭一次見這場麵,十來個家丁打一個半死的男人,打得木棍都斷了,遊淼忙道:“別打了別打了,怎麼回事?”
小廝跟著喝道:“少爺叫你們先別打了!”
家丁們停了動作,那男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被十杆木棍架著,朝柴房裏又一扔,裏麵響起身體摔在地上的悶聲。
府上東院二管家匆匆過來,給柴房上了把新鎖,罵道:“忘八蛋!還好沒把遊少爺碰著!”
遊淼不知這人犯了何事,也不便多問,又朝東廂去了,那時間李延也剛醒,一臉無聊地在府上吃早飯,身邊站著一排丫鬟,見遊淼來了,筷子讓了讓示意他吃,遊淼便坐下喝了口茶,兩人邊吃邊聊今天要去哪玩,找誰玩。
這李延何許人也?原來乃是遊淼在太學裏認識的好友,丞相府小少爺。
當朝皇帝好吃懶做,醉心詩詞歌賦,花鳥蟲魚,於是上行下效,朝中官員也是一個比一個的懶,丞相不上早朝,上梁不正下梁歪,丞相的公子也不讀書,終日在家中養鷹鬥狗,呼朋引伴,兩年前遊淼入太學,兩人都是少年心性,結識後便一路混吃混喝,李延花遊淼的銀錢,遊淼靠李延的關係結識了一群京城太子黨,沒事便欺行霸市,欺男霸女地隨處閑逛。
說遊淼,遊淼這廝也不簡單,家中是滄州一帶的大鹽商,祖輩以販私鹽發家,累數世之積成一方首富,二十六年前父親分了家,在江北一帶種茶,種出家財萬貫,茶田千傾,著實不簡單。
然而士農工商,商居下品,遊德川動了給獨子捐個官的主意。這年頭有錢,要買個官是簡單,但買回來的官,堵不住好事者的嘴,於是遊淼的爹便想著讓兒子帶著點錢,上京念書備考去,預備下在科舉中捐個三甲,這麼一來,便是堂堂正正的讀書世家了。
遊淼上京時隻有十三歲,在家裏嬌生慣養,出門時吃的用的,帶了十大車,丫鬟成群,小廝結隊,浩浩蕩蕩地進天子腳下來求學。
父親遊德川將上下事宜全給遊淼打點了個妥當,進京後遊淼借住於堂叔家中,拿著老父給的三千兩銀票,在學堂裏認識了一群紈絝,頭一年便花得幹幹淨淨。花完再伸手找家裏要,被父親寫信罵了個狗血淋頭,再打發他五百兩銀子,年底再花完,就喝西北風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