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一章 黃澤西 1

他看著白瑞霖,覺得一陣惡心。這麼想著,手上不覺一抖,將碗裏的藥兜頭兜臉地澆了那人一身。白瑞霖的臉色瞬間從紅轉為了黑——藥汁是墨黑的。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通常在這種時候,白瑞霖會先掩住他的嘴巴,再往他肚子上來一拳。這次卻不盡然,白瑞霖隻是冷笑一聲,擦淨臉上的汙跡,袍角一掀走出了房門。

黃澤西目送他離開,回身來到一把太師椅前,像個皇帝似地坐了下去。這是黃府,白瑞霖自然不敢動他。他緩緩閉上眼睛,嘴上浮起一個笑。那個笑在臉上還沒有完全展開,就固住了。屋子裏還存著煙草味,混著淡淡的香水味,像茶氣似地氤氳著。

黃澤西不由地蹙了眉頭。頭一次真切地聞見這股味道,他正躺在病診床上。床單白得好似根本不存在,跟他自己的身上和臉一般白。他平躺著,肋骨一根根翻起來,肚皮像一張薄薄的翳蒙在上麵,仿佛再伸展一下就會被繃破。白瑞霖穿著身白大褂,俯下`身子,濕暖的口氣潤著他的耳朵。

“放鬆。”

聽筒從他的胸膛一路跳到腹部,冷冰冰的,重重的一下一下。白瑞霖的手就這麼摸了上來。探索似地滑進了他的褲子。他渾身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瞪著他的大夫。白瑞霖收住了手,把手放回了他赤摞的腰部,握著個花瓶似地握著它。

“恢複得不錯,營養針可以少打一些了。”他撤下了聽筒,理了理褂子便離開了。黃澤西依然躺著,甚至沒有把衣服蓋回去。一股味道鑽進了鼻孔,煙草混著香水,便是白瑞霖的氣味了。他用手抓了抓床單,這個氣味他怕是,再也擺脫不掉了。

“怎麼?又把白家那大少爺氣跑了?”頭頂上送來一個聲音,是個女人的。

他悠悠地睜開了眼。“大姐?”

黃曼手裏提著把扇子,在他身邊的一把紅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穿著一身紫羅蘭色的對襟褂子,腋下掛了條月白的稠帕子。

“你怎麼跑娘家來了?”黃澤西支起了身子,望著她笑。

“我小弟就要結婚了,我還不回來照應下?”黃曼搖了搖扇子,一隻手搭上了他的手,捏了捏。“你長到今年二十二歲,也總算好成家了。姐姐心裏高興。”

黃澤西道:“我一個沒壽的,也可憐了那姑娘。”

“都這份上了,還說些不上道的話。”黃曼別了他一眼,“那白瑞霖倒還真有兩下功夫,我瞧你看上去比前兩年要好上許多——”

黃澤西冷哼了一聲:“他們白家也就是柳城的地頭蛇,爸便像敬菩薩一般對著他們。如今出了個留過洋的敗類,就成神醫了,死活把我塞給他治!”

黃曼抬手往他肩頭拍了把,嗤笑道:“我倒不明白了,人家好好給你治病,你倒像受刑似的,還老給他撂臉子。你們兩個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呀。”

黃澤西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說了句:“既然他那麼好,你的哮喘怎麼不讓他來瞧瞧。”

“我還盼著的呢。”黃曼合了手,睨了他眼。“好啦,我知道你從小看病吃了不少苦頭,見了大夫就討厭。咱們也就別爭了。我今兒個回門看了趟爸,他老人家留我吃晚飯呢。我瞧你氣色還好,就一起吃罷。自從半年前咱媽過了世,一家人也好久也沒熱熱鬧鬧地在一起過了。”

黃澤西雖然不大願意,卻還是點了點頭。

黃澤西的父親黃朗銳長了一張辨不出形狀的團子臉,眉眼生得極開,下顎渾圓微微翹起。算命的說這是個有福氣的麵相,不過這福相伴著福氣死活也沒傳到他身上。黃澤西和他大姐均生得像母親,尤其是黃澤西。他的鼻子和下巴都有些尖利,連眼角都是尖削削地往鬢邊裁去。一雙眸子黑沉沉的,甚至有些鬼氣森然。他總覺得父親不喜歡他,有一半便是因為他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