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珍行 作者:懶調弦
上卷
魂留無回亦無悔(上)
關外狂風陣陣,摻著帶有血腥味的沙塵,使人更加舉步維艱。偏在這本該讓人寸步難行之地,卻有一披著蘭色披風,看似纖弱女子,手上還抱著個約四五歲的小女孩,施展輕功逆著颶風,疾步狂奔,似乎慢上一步,便會被那狂風卷入地獄之門!
在一片留有大隊人馬曾紮營的殘跡上,女子突然停下步來。本因奔跑而略泛紅的臉,此時卻更白上了幾分,襯上已散開的亂發和破損了的衣衫,顯現出幾分淒慘狼狽,但即便如此,卻 依舊難以遮掩女子出塵的美貌與氣韻。佼好的鳳眸,此時卻帶著深深的疲憊,及一種近乎絕望的空洞打量著四周。已然幹裂,失去原有柔軟的唇,似是輕輕呢喃:“終究還是遲了嗎?”但聲音之輕幾不可聞。
不知是聽見女子的呢喃,還是對其突然停步感到不解,又或是對周圍的景物產生了疑惑。小女孩抬起頭來,用稚嫩的聲音地問道:“娘,怎麼了?”
女子低頭對上女兒探詢的神色,微微啟唇,卻終究未曾吐出一語。
幼小的女孩卻似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聰慧,在母親的欲言又止中已然領會到發生了什麼,帶著幾絲急切與不安問道:“爹他……我們是不是已經和爹錯過了?”
女兒帶著顫唞的稚嫩問聲,卻在女子心上重重一擊,那由極力保持的理智,勉強維持的冷靜,所形成的屏障,都在這稚嫩問聲中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錯過了,終究還是錯過……
一陣苦澀襲上心頭,絕望便似這漫天沙霧席卷而來,幾乎要將她吞噬。迷茫無力地俯首,卻對上女兒那燦若星辰眼眸,忽得一激靈,雙眼恢複了幾分神采。
定定看著這與自己極為相似,眸光卻與他如出一轍的臉,心中纏繞複雜難辨的滋味,似苦似甜。
是錯過?還是原本路不同?當初明知……卻不願情深緣淺,賭上一切奮力一試,結果終究還是輸了嗎?可輸給了誰?陰謀,誤會?是有心者的算計還是無奈的局勢?是天意?還是我們自己? 可這一切已不重要了,縱然能重頭來過也定然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有憾卻無悔,有怨卻無恨!隻因每一個選擇都是自己而作,隻因自己本就是任性之人,從來隨性而為,舉手無悔!
思及此心緒已平,伸出纖纖素手撫摩著女兒的秀發,柔和地輕啟朱唇道:“雁兒,你爹他似乎已經走了呢。娘若帶著你去追隻怕還未追上你爹,卻要先被那一路追咱們的人趕上了。這兒是你爹曾搭營之處,按五行奇門之道所選占有地利,娘一會在此擺下一陣,以逸待勞等他們前來,待打發了他們,咱們再上路尋你爹可好?”
雁兒得知已錯過了父親,不由惶恐不安起來。心智遠超同齡之人的她自然明白,那意味著自己與母親的處境何其凶險!也感受到了母親那故作輕鬆的語氣後,隱藏的決絕與孤注一擲。但瞧著那竟微勾著的唇,滿心懼意焦慮都隻得勉強壓下,千萬句堵在心中的話語,卻終隻得一字出口,“好。”答完挑起略有顫唞的唇角亦是一笑。
女子聞言,抬頭四顧,靜靜打量周遭。須臾後,專注的眼神中閃現一抹精光,亮得使人不敢逼視,亦使原本憔悴的臉,刹時生動起來,再不複先前的無奈哀怨。
雁兒瞧見母親的神光便知其已成竹在胸。果然母親略低首囑咐她不可擅動後,身形一晃,眨眼間就如同消失了般不見蹤影,唯覺身側偶爾似有人影晃動,耳邊依稀傳來些石動物移的聲響。
約一刻後,女子終於回到女兒身邊從容站定,因施展輕功動用內力之故,使原本慘白的臉浮現出一抹紅暈。清明的眼細細環視著四周,如同手藝人在檢查自己的作品,想尋出是否還有何不足之處。一陣審視過後女子似緩了呼吸,柳眉微舒,淡淡地露出滿意一笑。
雁兒見狀知曉母親已然布完陣法,這才上前拉住母親的衣袖開口詢問道:“娘?”
“恩。”女子俯身望向女兒,眼中既有銳利之芒,卻又夾雜著柔和色澤,開口道,“雁兒,娘已然在此布下了無回陣,你一會兒去藏於巽位那兒一巨石之後,記住待娘啟動陣法後,切不可稍動!因為那是死門所在之處,除非撤陣,否則踏入者必是有進無出,有死無生!”
雁兒聽後,不由一楞,隨即湧上股不祥之感。她雖年幼,但父母皆是布陣高手,自小耳濡目染也知死門乃休、死、傷、杜、開、驚、生、景八門中最為凶險之處,盡管如此若隻是一般的陣法‘死門’卻也未必就使人喪命。
陰陽五行相生相克,故而亦生死相依。‘死門’中往往伏有一線生機,而生門乃全陣最靈活擅變之處,往往入陣者自以為可循生門而出時,卻發現六甲已移,奇門已變。是以生門雖是八門中最為安全之處,但若非通曉奇門數術者便難得其門而入,且縱算得從生門而出,往往也隻是得以脫身而其陣仍在。死門雖是最為凶險之處其位卻不易變,若能在入其門後毀其支幹破其陣術,則全陣得破。
而這無回陣乃是母親家傳不二陣法,一經啟動反擅入其間者必是有進無出,唯一的破陣之法是……思及此不由覺得心上冒出一陣寒意,抬首望一眼母親,又即刻移開了眼,竟是不敢再看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