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堯不有其耳目者也,寄其視於舜而四目以明;寄其聽於舜而四聰以達。堯與舜一體之化也,故舜饗大功二十,堯無得而名。

老圃曰。堯舜之事不可以不察也。無已,則有如秦之二世矣。二世唯不能視也,而寄其目於髙,庭下歩不容跬,髙指鹿以為馬;二世唯不能聽也,而寄其耳於髙,盜滿山東,民胥為囗〈亻丸〉而瞶不得聞。身死望夷之下,秦祀忽諸。雖葅醢,髙庸何能及?故曰堯舜之事不可以不察也。

彭寵,以漁陽叛光武,為之旰食。會其奴斬寵首以自歸,帝喜封奴為不義侯。

老圃曰。天下之惡均也,惟害人之叛已也,是以有討。奈何奴利其主而以侯,不可以訓矣。有天下者,有大物也。不可以私意持也。髙帝微時,數窘於丁公,顧而語之曰【天下未定,兩賢豈相戹哉。】丁公以是免,及帝即位,執而僇(闕)……

子齊初應舉時,行其文卷,有所謂【中謨者】,大為昌黎韓公愈所賞,以詩贈之雲【丹穴五色羽,其名為鳳凰。昔周有盛徳,此鳥鳴髙岡。和聲隨祥風,窅窕相飄揚。聞者亦何事,但知時俗康、自從姬旦死,千載閟其光。吾君亦勤理,遲子一來翔。】其見奬重如此。公複為延譽於主司,以是子齊之聲,響於廷右矣。會為主司所擯,公論大屈。公谘嗟久之,又為之賦《駑驥之章》,其詞曰【駑駘誠齷齪,市者何其稠,力小若易製,價微不難酬。渴飲一鬥水,饑食一束芻。嘶鳴當大路,誌氣若有餘。騏驥生絶域,自矜無匹儔。牽驅入市門,行者不為留,借問價幾何,黃金比嵩丘。借問行幾何,咫尺視九州島。饑食玉山禾,渴飲醴泉流。問誰能為禦,曠世不可求。惟昔穆天子,乗之極遐陬。王良執其轡,造父挾其輈。因論天外事,恍惚令人愁。駑駘與騏驥,餓死餘爾羞。有能必見用,有徳必見収。孰雲時與命,通塞皆自由。騏驥不敢言,低回但垂頭。人皆劣騏驥,共以駑駘優。喟予獨興歎,才命不同謀。寄詩同心子,為我商聲謳。】

老圃曰。釜量之於多寡,非所受則不能容;丈尺之於長短,非所凖,則不能度。故無仲尼,則微生可以言【直】矣;申棖可以言【剛】矣。柳下季不得以為【介】矣;孤竹君之二子不得以言【亷】矣。是以士誠自修也,而時或莫之知,則有湮阸而不聞,白黑混淆,孰蕕而孰熏?卒然而得名世之士加,至誠由直道,以少振其撓,顧不快歟?予嚐諷韓之二詩,三複熟讀而不能去手,興感所至,則往往為之墮睫,籲,後來豈複有如斯人耶?

寗戚欲幹齊桓公,厥路無從,飯牛車下,逢桓公夕出。戚乃扣牛角而疾歌商聲之詩,詩曰【南山矸,白石爛。生不逢,堯與舜。襢短布單,衣不掩骭。黃昏飯牛至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桓公聞而異之,命後車載之。歸與語,大悅,擢為上客而預聞國事。其後,楊惲以列卿被放,因與孫會宗書,其中有秦聲之詩,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豆一畝,落而為箕。人生行樂,爾須富貴,何時是時?】有與惲不相能者,謄其語以上聞。孝宣帝大怒,下之。吏當以大臣怨誹,罪及三族。

老圃曰。嘻!南山一也。其托以諷,亦一也。放其情詞,寧語尤為深切。然一則以封,一則以族,豈所遇者,不同歟?抑楊渉於有情,而寧特遊於疎逺者歟?夫人主,內貯私意,則聰明不開;聰明不開則橫生忌諱;橫生忌諱則直言不聞而廷有非辜矣。讒惎之黨,又乗之以危中國士。嘻!曾謂【孝宣帝其不及齊桓公者逺矣。】

後漢繁欽,傷世道剝喪,賢愚隱情,上之人用察不至,而小人得誌,君子伏匿。於是賦【生茨之詩】,其詞曰【有茨生蘭圃,布葉翳芙蕖。寄根膏壤隈,春澤以飬軀。太陽曝眞色,翔風發其旉。甘液潤其中,華實與氣俱。族類日夜滋,被我中堂隅。】

老圃曰。欽之托興也。甚可畏也。甚可畏也!夫茨之生於蘭圃也。始並驅以處而已矣。未有害也。漫不知禁,則枝葉旉舒,而能翳芳草矣。又,不知禁則將疑於似是,而世之寵光必聚於其所矣。膏壤也。春澤也。太陽也。翔風也。甘液也。寵光,不一之譬也。始萌其根株。又發其顏色。始毓其軀幹,又流其氣脈。其眷眷至於如此,則茨之積也,安得而不厚,茨之積也厚,則族大類滋,彌滿於中堂之間,向所謂【猗蘭芙蕖,皆無地以托業矣。】籲!可不甚畏者耶?籲!可不甚恨者耶?

仙人海春,居髑髏山,善嘯術。太山道士鍾約徃來,敬其藝,願學焉而無從。一日,春變其形為石,約不之知,乃坐旁石,上仰麵嘯而春所化石應之亦發聲,傾山動澗,雲霧為之下墮,約知是春,驚起再拜以祈請焉。春哀其誠,因教以三術。不飲不食,乃得嘯而風生於虎也。

老圃曰。夫氣出於虛則凝而不散,留於實則鬰兮而不達;聲出於虛則圓而不息,留於實則澌盡而不發。虛之於術則大矣,豈惟嘯囗〈上上日下〉則然。古之善事其心者,萬形錯陳,日接於化而不怛。風生於虎,其細矣夫。

沈約以佐命,勲位冠梁朝。晚年,諸進用事者,忌其固位,取約所為鹿蔥詩,乘間以白武帝。帝意已不能堪。未幾得道士赤章事,遂大發怒,約以憂死。其詩曰【野馬不可騎,兔絲詎宜織。爾非萍與蒿,豈供麚鹿食】。

老圃曰。君子之於言,不可以不擇也。身處嫌疑之地,而口陳形跡之語,加有媒孽之人,為構於旁,沈之不免也固宜。故曰【禍藏於囗〈耳少〉微】,微物不可以不戒。

《周禮》。金石有一定之響,故諸音皆受鍾磬之均,至於饗燕堂上不懸金石,則以笛有一定之調,故諸弦歌皆從為正也。晉世,列和善為笛,荀朂常欲依十二律作十二笛,令一孔應一律。和曰【太樂東廂長笛尾長四尺三寸,今若取其下征之聲於法,聲濁者,笛當長計其尺寸,乃五分有餘,和昔日依之不可吹也。】朂又問和曰【若不知律呂之義作樂,音均髙下清濁之調,當以何名之?】和曰【每合樂時,隨歌者清濁聲。假聲濁者,用三尺二笛,因名曰此三尺二調;聲清者,用二尺九笛因名曰此二尺九調。漢魏以來相傳施用,不能改也。】

老圃曰。古人遺樂,其不可複矣乎。昔以弦歌受笛之均,今以歌聲定笛之調。律與笛孔不能相當,此正東西之相反也。《漢書》言【雅樂者有製氏,但習其鏗鏘而不能。】言【其義傳至列和,葢以成譜相授爾。】然則,後之作樂者,將孰考正也。文王之詩曰【於論鼓鍾,於樂辟雍。】言【有義為可論,有理為可樂】也。籲,道之不明也。道之不傳也。盈於耳目之接者舉,是也,而何有於笛哉。

管仲有疾,桓公徃問之,曰【仲父之疾,病矣。若有不可諱,亦將何以詔寡人。】管仲對曰【微君之命,臣也。臣固將謁之,雖然,君猶不能行也。】公曰【仲父命寡人東,寡人東。命寡人西,寡人西。仲父之命,寡人敢不敬從?】管仲攝衣冠而起對曰【東郭有狗,嘊嘊旦暮,欲齧我猳,而不使也。公,惟愛味,而易牙善調,以鼎飪事公。公曰『我,唯嬰兒之未嚐。』易牙退,蒸其首子,芼而進之。夫人情非不愛其子也。於子之不愛將何有於公。臣且死,君必去之。】桓公曰【諾】。管仲又言曰【南郭有狗,嘊嘊旦暮,欲齧我猳,而不使也。公,惟喜宮而好妒。豎刁自刑,自理公之內。人情非不愛其身也。於身之不愛,將何有於公。臣且死,君必去之。】桓公曰【諾】。管仲又言曰【西郭有狗,嘊嘊旦暮,欲齧我猳,而不使也。公惟有疾而迎機堂,巫氏乘公之意而敢為誕言。夫言,心聲也。於心之敢欺,將何有於公。臣且死,君必去之。】桓公曰【諾】管仲又言曰【北郭有狗,嘊嘊旦暮,欲齧我猳,而不使也。公惟愛整而樂人之飭。衛公子開方事公十有五年,不歸視其親。於親之敢忘,將何有於公?臣且死,君必去之。】桓公曰【諾】。管仲以手加顙曰【臣之願畢矣。今臣之屬氣,奄氣將盡。願君不忘臣之言,臣目則能瞑矣。】管仲死,既塟。桓公盡逐四人者。居數日,味不慊於口而反易牙;宮中之辨不理而反豎刁;苛疾間作而反堂巫;朝行亂倫而反開方。桓公嗟聖人固有悖矣乎。其後期年,四人者,果作難圍,公宮而不得出入,有婦人從竇以見公。公曰【吾饑欲食而外不饋,吾渴欲飲而漿不至,吾不知作難者誰也。】婦人曰【易牙、豎刁、堂巫、公子開方四人分齊,國途十日不通矣。】公曰【嗟。聖人之言長乎哉。吾何麵目見仲父於地下?】

老圃曰。蔽惑之於心術也。顧不怪哉。始,桓公取夷吾於仇讎,而屬以國事,北合諸侯,一匡天下,宜若同心共體之不如也。晚節末路而其顛錯如此。夫仲父以為狗矣。而公曾不能少悟,不能以頃而去也。嗚呼!撫四封之境,位於人上,而乃與羣嘊嘊者,朝夕以從事,其於危邦殺身也,直立而須之爾。蔽惑之於心術也。顧不怪哉。

戴逵作閑遊讚。既曰【岩嶺髙則雲霞之氣解,林藪深則蕭瑟之音朗。其可以藻玄瑩(闕)其皓然者矣。】又曰【凡物,莫不以適為得,以足為至。彼閑遊者,奚徃而不適,奚待而不足。】又曰【竒趣難均,玄契罕遇。終古孤棲於一嵒,獨玩於一流。茍有情而未忘,有感而無對,則輟斤寢弦之歎。固已幽結於中林,驟感於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