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如此?”白墨笙邊問抱著孩子的女人,邊用手指輕輕觸碰女人懷裏的女嬰。繈褓中的小人兒白白嫩嫩,咿咿呀呀,軟綿綿的小手握住了白墨笙的食指,輕輕抽回手,嬰兒倒也不惱,小手兒握了空拳在空中比劃。
女人抬起頭,對著白墨笙的眼睛堅定的回答:“請先生成全。”聽了回複,白墨笙不再講話,輕輕對身後的丫鬟香兒點了點頭,香兒走上前去,從女人懷裏抱過孩子,退回白墨笙身邊。孩子在香兒懷裏並不吵鬧,舒適的睡了起來。
另一個小廝木兒雙手捧了個精致雕花紅木盒子交到女人手裏,女人慘白的枯瘦雙手,緊緊握住了盒子。白墨笙道:“東西交給你了,且去吧。”女人頷首,跪下,對著白先生磕了三個頭,淚珠兒順著眼角落下,忍著哭,轉過身,一步重似一步的挪出了大門。
出了門,好似聽到了奶娃娃的哭聲,回頭再看,大門已緊緊合上,隻剩懸在門上的牌匾,金閃閃三個字“獨樂閣”。
四周飄起濃霧遮住了牌匾,眨眼的功夫,再看,牌匾、宅子立時無影無蹤,像從沒存在過。濃霧褪去,麵前隻剩一池荷花,女人站在荷花池的八角亭裏,顫巍巍打開了手中的盒子,一方徽墨靜靜的躺在盒內的紅色絲綢上,墨香緩緩飄了出來,合上蓋子,流著淚,順著亭外的石子小路,走遠了。
初一,楊老夫人照例去廟裏進香。楊家的轎子一抬出來,沿路兩邊就早早跪了乞丐孤兒,轎夫們也見慣了一樣抬著轎子穩穩的走。跟著轎子的幾個丫鬟提著裝滿饅頭的竹籃,邊走邊散些吃食給這些人。
說起這楊家,本城數一數二的商賈人家,祖上靠藥材生意起家,藥鋪,醫館,生意順風順水的越做越大,鋪麵也越開越多。楊老太爺駕鶴西去後,留下了寡妻楊氏和兩位少爺。大少爺楊仁德,掌管藥鋪生意,二少爺楊仁傑在醫館行醫。一家子母慈子孝,十分和睦。
隻是一件美中不足,大少爺婚配十年,正室姨娘均無所出。二少爺的發妻惠娘雖是五年產了三個嬰孩,卻都不足周歲便夭折了。聽說這第三個女嬰,生下來便斷了氣,惠娘傷心過度,立時瘋魔了,抱起孩子跑去城南跳了荷花池,楊家一眾奴仆追過去,大人是撈了上來,吐了滿地的水,算是撿回一條命。
但那早亡的孩子,卻找不到了。任憑幾個水性好的漢子將池子翻個底朝天,也不見蹤影。從此楊家老夫人吃齋念佛,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廟裏進香。
惠娘靠在枕頭上,望著床尾掛著的兩隻水葫蘆發呆。書房的丫頭小紅進來輕聲稟報:“給二少奶奶請安,二少爺這會子在書房和大少爺準備老夫人九十大壽的壽禮,大少爺畫長壽圖,二少爺題詞,嫌書房采辦的新墨墨色不均,差我向二少奶奶取咱們家的徽墨來了。”
惠娘點了點頭,貼身丫頭翠兒攙扶著下床,扶她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方精致雕花紅木盒子,交給了書房小紅,打發她去了。
小紅回到書房,把盒子交給書童便退下了。書童呈到書案上,打開紅木盒子,隻見一塊纏著金龍與鳳凰的四兩墨條映入眼簾。墨頂用金漆寫了“龍翔鳳舞”四個字,淡淡的墨香浮動開來,聞之心曠神怡。
大少爺楊仁德也是頭一回見這寶貝,不禁感歎:“早聽說弟媳的陪嫁裏有一塊祖傳徽墨,若不是娘九十大壽,我也沒有機會大飽眼福了!”
二少爺楊仁傑回道:“不瞞大哥,為弟也隻是第二次見這方墨,頭回是在婚後幾日,惠娘整理嫁妝時瞧過一眼,總覺得和那時有些不同,那時並無這等香氣,許是時日太久,記錯了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