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
有這樣的人,當我宣泄著竭盡餘力的恨意時,又不得不以窮盡生命的愛意憫懷。
劍花殘了,琴音斷了。我的生命像更漏裏的沙流到盡頭。雖是盛夏,卻冷得像漫無邊際的冬夜。趴伏在爐火旁的軟靠上,濃濃的厭倦讓每一個落在傷口上細碎的吻跡變成麻木的空洞。
吻我的人曾跪伏在我腳畔,祈求我原諒她唯一的親人她的哥哥司徒涇。吻我的人曾小心翼翼地繞過傷處抱著我,希望說服我放棄父母親人與她高飛遠走。
司徒菁冰涼而略帶顫唞的撫摸滑過我的脊梁。淚水落在繡花的軟墊裏失了蹤跡。長久的等待換不來我一句吝嗇的回答。
我所喜我所悲,未及怒放已然化為灰燼的華年,全落成個難以企口。卻又是什麼讓桃花般灼灼的愛變成刀子,割在心坎?
我和司徒菁自小相識。
彼時奄奄一息的司徒菁被出獵的母親帶回府上時,幼弱的身軀在毛氈裏瑟瑟發抖,一如傷重昏迷的幼獸。或許是躲避禍亂,頭發被草草剪短,劉海上的豁口有幾分引人發笑。皴紅的臉頰沾染著命途顛簸的風霜,緊皺的雙眉透露著淹沒意識的恐懼,卻讓人深深憐憫。
二十二歲的母親一邊由著侍女脫下羽裳,一邊接過自己繈褓裏的小兒子。我的弟弟林淵扭著頭望著自己的奶媽,兩隻張不開似的小手握著拳輕輕推搡著母親。
母親眼眶紅了紅,道:“我看那小孩子氣若遊絲,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淵兒,嬋兒。若虛,這次任性跑出去都是我不好,我怎麼舍得下你和孩子們!”
母親輕輕巧巧一句話說得父親沒了脾氣,“好了好了,回來就好。難得嶽女俠俠骨柔腸,把那孩子帶下去,收做大弟子好了。”
母親撲哧一笑,兩腮緋紅。
父親便是一直這樣寵溺著母親。就算已是兩個孩子的娘,母親還是能一怒之下不發一言帶著下人出去遊獵。留父親守著嗷嗷待哺的弟弟急的團團轉。
可是父親說她就愛這樣的嶽女俠,而不是一個隻知相夫教子的林夫人。活該受這份罪。
再見那孩子已是月餘之後。隨著母親去收服這個弟子。
那孩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討人喜愛。生的靈巧,聽話肯做事,嘴又是極乖巧,幾個侍女婆子都喜歡得緊,沒少給母親說好話。她們就當著我的麵這樣說,我臉上實在掛不住。
憋著一肚子壞,看到她的一瞬卻全沒了主意。低垂的眸子隱藏不住光華,修齊的短發貼著耳朵,淺綠色的長褂隱隱有菁草的紋路,很是俊朗。隻是身量極小,縮在長衫裏尤襯著瘦弱,比我尚低寸許。
“怎麼找了這麼身衣服?”母親怔了一怔。
“回夫人,這孩子剪短了頭發穿裙裝不大適合,奴婢便自作主張叫人做了一身長衫。”母親的貼身丫鬟劍兒答道。
“倒是合身。”母親點了點頭。
我知道母親是不願下人慢待了她。可是她的待遇怎麼惹得我如此不平呢。我可是纏了劍兒整整一旬,她才鬆口給我做件小褂。
“夫人,我不愛紅裝,就喜歡這長衫的飄逸呢。”她忽然這麼開口。
母親哈哈一笑:“好孩子,習武之人原本就不拘這些世俗禮節。從今往後你便隨我的姓,叫嶽菁好不好?”
“夫人賜名,菁兒感激不盡。”司徒菁慌忙答道。
“還不快改口,夫人這是要收你為徒。”劍兒從旁指點。
司徒菁猛然跪地,對著母親行起三跪九叩的大禮,“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師傅給徒兒這條性命,大恩大德,徒兒定當以命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