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些小孩子們一如既往地與小蝶兒玩鬧,一如既往地將小蝶兒當做大姐頭,李承乾想笑,卻笑不出來。
都是些口是心非的人,都是些純樸至極的人。
唯獨自己,找不到自己明確的定位。
沒能不將發生的一切當一回事兒,李承乾不算自視甚高,對於一些流言蜚語更沒能當做沒聽見。要想李承乾每每聽到一些流言蜚語的時候故作傲氣地歪歪嘴角,一副從來就沒把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樣,他做不到。
具體的表現,是一切如常的李承乾。早起,在小蝶兒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察看營地,吃早餐,回收、整理調查,去陪著百姓同甘共苦一段,再察看一下工程,回來總結,睡覺。
一樣的流程,李承乾像是作秀一般,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務,其他的諸事不問。
你要我做的我做好了,你還要我怎麼樣?他不說,但潛台詞就是這個。
小蝶兒沒奢望李承乾原諒自己,隻哭著懇求李承乾不要與長孫無忌一般見識,李承乾就隻是聳了聳肩,對著淚人小丫頭搖著頭淡淡一笑“哦,我不敢啊”。然後,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互相折磨嗎?李承乾不這麼認為。
即使沒有村長孫兒的怨恨目光,李承乾仍舊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虛偽一些就是,父親十六歲亮劍破解數十萬敵軍的包圍,自己是十五歲被自己的舅舅、妹妹與臣下包圍,突破不了。李承乾不否認,也有這一個因素在裏麵。
李承乾機器人一般重複著一天又一天的日子,刻意無視了身邊愈發消瘦的紅顏。長孫無忌則是僅默默地看著,恢複了原先那般諸事不問的日子。閻立德亦是,隻管自己的分內之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今天,濕漉漉的早晨後,臨近中午,壓抑的氣氛下,三月後小鎮的第一場雨悄然而至。
春天的雨來的任性,轉瞬間天地間青蒙蒙一片。大雨從天邊狂泄而下,似是高高在上的天河絕了堤。煮爛的肉端上來,午飯還未開始,帳~篷外的雨聲夾雜著風聲,就如敵軍偷襲般霹靂嘩啦地打在周圍的帳~篷上。一霎那,所有人都懵了;下一秒,他們便忍不住興奮起來,因為他們可以休息半天了。
可這雨滴打在帳~篷上,更像是打落在閻立德的心頭。
這場雨來的太過突然,李承乾端著米飯怔住,閻立德卻冒著大雨衝進了帳~篷。
“快!快!加築大壩!所有人都去!”閻立德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從雨幕中衝進帳~篷,一句話吼出後就又跑了出去,向著下一個帳~篷衝去。
他沒看見李承乾,李承乾也被他驚住了。
一秒鍾後,李承乾臉色一變,將手中的碗朝桌上一扔“快!所有人都去護壩!”
李承乾終於反應過來,今天早上剛才壘起的土壩,還未用石頭加築!一場暴雨在往常沒什麼,現在卻足以衝破人為的障礙,衝擊著壩後麵的萬畝良田!
這是糧食!
這是百姓的希望!
這是李承乾唯一的慰藉!
作為貧苦百姓,壯丁們醒悟過來了要幹什麼。肥膩的肉片顧不得了,有的人直接將碗筷朝背後一扔,抱著鐵鎬等工具就狂奔出去。
多數是附近服雜役的人,這些良田,多多少少與他們扯上一些關係吧。
每一個人都是一份力量,在保留了營地安全的最低需求之後,暫時無大事的士兵同樣被要求上了戰場。與自發前來幫忙的雙馬村村民一道,征戰在這人與天爭時間的戰場。
甚至,這時候長孫無忌也沒有閑著。大腹便便的他沒有出苦力的經驗與能力,有自知之明的長孫無忌沒有上去給人添亂幫倒忙,他去了廚房,給熬薑湯的小丫頭們打下手。
鬧別扭也好自甘放縱也罷,管不上了,大雨中李承乾隻知道衝到石堆旁,與不認識的破衣漢子一起扛起大石塊往土壩的方向快走。沒有了身份的差別,大雨遮掩了所有人的視線。無妨,目標明確的他們,心中僅有一個意識:加築堤壩!
快快快!
這是所有人的共同意識。便連小男孩們,也一起合作推著、滾著石塊。
這副眾誌成城的場景,沒有人注意到,一位小男孩卻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與小夥伴推著石塊的同時,時不時望一眼李承乾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包括李承乾與負責保護李承乾順便幫忙的兩位士兵,同樣沒有注意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