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十七個月父孝守完,她應邀出任蕊珠書院的書畫夫子,才感覺身上的枷鎖去掉了,她走出了王家,可以做她喜歡做的事情了。
她喜歡書院裏的氣氛,喜歡那些活潑可愛的女孩子,喜歡她們圍著她叫先生朝氣蓬勃的樣子。
然後,她就遇到了榮王。
她與他一見如故,她向往自由,他也是。她不想要王家女的身份,他也遺憾生於帝王家。他們對琴時聲聲相和,作畫時心有靈犀,他知她、懂她、憐惜她。
她終於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她是多麼歡喜,幾乎是耀武揚威地跑去跟溫烈說,她也有喜歡的人了,她再也不要在王家呆了。
她想看他生氣,想看他憤怒,想看他暴跳如雷,想看他得知真相時扭曲的臉。
可是她失望了,他沒有生氣,也不問那個人是誰,隻淡淡地告訴她,他病了,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她暴跳如雷,痛恨地看著他,他怎麼能這樣,憑什麼阻止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不信他會生病,不信他活不久。
榮王還在等她的消息,三番兩次派了人來催她離開王家。
她明明可以不顧一切的走掉,明明可以收拾了東西離開,可心裏卻不知怎麼回事,一直告訴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到底在等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等來了他病重的消息,等來了他快死的消息。
他怎麼能死呢,他不能死的,他答應過父親要照顧王家、照顧她一輩子的,他怎麼能半路就撂挑子呢。
他想一死了之留下王家牽絆住她,他想讓她心有愧疚不離開他,他休想,她絕不讓他得逞。
她要讓他知道,他就是死了,她也要離開。他就是死了,也休想痛痛快快、輕輕鬆鬆、了無牽掛地閉眼。
可他還是死了,不顧她的憤怒、不理她的挑釁,永永遠遠地離開了她。
還有九郎,他們的兒子,也恨死了她。
她記得,那幾天是她這輩子最痛苦的幾天。
先是他病重,陷入彌留之際,接著是他們爭吵被九郎撞破,九郎跌入湖中,人是被打撈上來,可命懸一線,高燒不醒。
二叔父見她一個人撐不起來,就打發人去河北接回娘家喝喜酒的二嬸嬸與小堂妹回來。誰知道接人的人還沒到,送喪的人就來了。
二嬸嬸娘家失了一場大火,二嬸嬸、小堂妹與她娘家上下三十餘口,悉數喪命火海。
二叔父聽此噩耗,當場昏倒。
五天後,溫烈心裏記掛著高燒不醒的九郎,睜著眼睛斷了氣。
她的天塌了。
她撲到溫烈的棺槨上,一遍一遍地喚他的名字,一拳又一拳地捶打著他的棺木,他走了,她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外院的管事是誰,不知道該如何安置前來吊唁的人,不知道對牌在什麼地方……她甚至連他是什麼地方的人都不知道!
她竟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隻能看著小小的九郎不顧發著高燒安排庶務、主持喪葬事宜、找人照顧二叔父,看著他才八歲就強撐著把整個文國公府的門庭支撐了起來。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她的丈夫,那個叫溫烈的男子,為了她做了多少事,為她承擔了多少責任。他為她撐起了一片天空,由著她任性,由著她不食人間煙火,由著她任意妄為。
便是他死了,還教會了他們的兒子,繼續撐著整個王家。
那原本都是她的責任,那原本都該是她做的事。
她究竟幹了什麼,究竟錯過了什麼,究竟是多麼的可憐無知,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拚命地回憶跟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拚命地回憶他的音容笑貌他說的話,她才發現,她竟然一點都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隻在他的臥室發現了一本手劄,那上麵記載著他跟她第一次見麵時是多麼的驚喜,他第一次登王家門將其他競爭者趕走時是多麼的意氣風發,他們成親時他的欣喜若狂,她生孩子時他的緊張心痛,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都是她的名字-抱真。
他叫她抱真,那是成親第二天的事情,她憎恨他成親當晚的魯莽,恨他弄疼了她,用一種仇恨地語氣命令他:“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從那以後,他果然沒有叫過她抱真,隻叫她大小姐!
眼淚一次又一次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終於找到了喜歡的人,可是晚了,晚了!
他死了,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至於跟榮王的風花雪月,那算什麼,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而已。
她去見了榮王,跟他道歉,讓他不必等她。
可她沒想到,榮王竟然迷奸了她,在她丈夫死後不滿百天,在她兒子用小小的肩膀支應門庭的時候。
榮王用齷齪的手段強占了她,不僅對她做盡淩辱之事,還拿了她貼身的小衣,威脅她:“你隻管去死,我會立刻將你我之間的事抖出去,到時候讓世人看看,文國公府的抱真夫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她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沒有一頭碰死在溫烈的棺槨上,若她真死了,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