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繁華城池,而是一片斷壁殘垣。

正應了秋日蕭索,再過些日子,便可揀一卷紙,一副筆墨,坐在幹枯樹幹下,遠眺蕭索的京鑫城,吟詩作畫,附庸風雅。

這裏留下千古詩篇,這裏傳揚不休功績,但這裏,不會再有那些淳樸善良的人。他們,消失在萬古流芳的事跡之中,掩蓋在一場又一場精采絕倫的對戰中。

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

史書上留下來的,是那些滿手鮮血的人。

馬車在城外停下,因為已有大隊人馬集結在曠野之中,為首的是韓楚風。

不再是彼時青澀少年,他眼中,有宏圖,有偉業,有天下,有蒼生。

“走吧。”

“嗯。”她點頭,卻緊緊攥著完顏煦袖口,未有絲毫放鬆。

“放手,阿九。”完顏煦無奈,隻好將她攥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食指,中指,無名指,爾後,終於分離。

“你要……好好的。”

“我會的,阿九,但我不會等你。”

他扯起嘴角,給她一個真誠的笑,陽光跳躍在他臉上,暖暖照進她心中。

她亦莞爾,她說,“我也不會,不會等你。”

“這樣……很好。”他捧起她的臉,落下最後一個吻,輕觸她雙♪唇,隨即離開,隻有片刻停留。

“你們說完了?”博日娜突然出聲,打斷了最後一絲纏綿。

莫寒了然地看著博日娜,又轉向角落裏安靜的男孩,“多莫,好久不見。”

博日娜將男孩拉到莫寒身前,恨恨道:“他還有一個漢名,宥麒,嗬……宥麒,佑齊,他當初隻道宥為寬恕,麒為上古神獸……如今才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從今往後,他隻是宥麒,韓宥麒。”

莫寒頷首,牽著小小的韓宥麒下車。

“你……不去見見他麼?”

“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博日娜狠狠撂下簾子,但莫寒分明看到她眼中充盈的淚水。

她低頭,朝韓宥麒笑笑,對他,也是對自己說,“走吧。”

她沒有回頭,徑直朝漢軍大營走去。

而韓楚風翻身下馬,朝她行大禮,拜道:“末將恭迎承元長公主殿下!”

她有些吃驚,瞥見韓宥麒蒼白的臉色和韓楚風視若無睹的冷漠表情,心中一沉,上前虛扶韓楚風,道:“將軍言重了。”

她牽著一身女真裝束的韓宥麒走過滿是寒光的陣營,手心沁出絲絲冷汗,卻仍舊挺直身子向前而去。

求死,一次足矣。

但是,她忘了告訴他,阿九永遠都會記得回家的路。

兩條路,不同方向,不同境遇,不同結果。

博日娜擦幹眼淚,瞟一眼看著香囊出神的完顏煦,挖苦道:“怎麼樣?把自己女人送走的滋味如何?”

完顏煦未有答話,隻是捏緊了指間殷紅香囊。好像還有屬於她的氣息,從那一髻烏發中散出,浸染了愈發濃重的離情。

那一夜,鳳冠霞帔,紅燭垂淚,他剪下她發絲,細細收好,從此不再懼怕孤獨。

曲終

斜陽將血色光暈滴落在他剛毅的麵容上,繼而一圈圈漣漪般散開,剝落出難得一見的柔和。

思量許久,他轉過身來注視著垂首啜飲的女子,欲言又止。終餘一聲哀歎,種種苦澀盡藏其中,餘韻了了。

“阿九……”

手中動作突然停頓,莫寒緩緩抬頭,目光落在韓楚風鬱結的眉間,了然道:“你不必解釋,我都明白的。若你還是楚風大哥,我便還是阿九。楚風大哥的好,阿九一點一點都記在心上,又怎會怨恨你。”

浮茶被吹散,升騰的熱氣氤氳了熟悉的麵龐,朦朧虛幻,仿佛透過這一小片白霧窺視藏匿在深處的瑣碎記憶。放浪不羈,年少風華,卻韶華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