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這場雨斷斷續續地下了約莫一個星期。期間偶爾在傍晚時分停歇一會兒,但因為不曾見太陽,那潮膩的水汽仍不能消散。

比這連綿的雨水更惱人的就是住在這樣老舊的屋子裏。濮家倫在床上來回翻著身,發出的悶哼聲頗有些發泄不滿的意味。他困在這個雨水不絕的小鎮裏有三天了,天天是度日如年。原本他應該躺在沙灘上看比基尼美女的,腦袋頂上的是棕櫚葉是大草帽但絕不該是又舊又矮的天花板。而造成現在尷尬局麵的完全歸結於他老爸的一句話。

那天,許久沒見的表哥突然出現在了家裏。小的時候確實曾在一起玩,但現在長大了,就完全退變成了兩個陌生的成年人。濮家倫二十一歲了,照著一算,表哥也已經快三十歲了。那天出現在家裏的就是這樣一個年紀的人,甚至還顯老些。濮家倫耳朵裏塞著耳機一邊聽他老爸絮叨,一邊還分出神嘻嘻笑笑地打哈哈。而那個表哥看起來不大自在,一雙手握著茶杯時不時抿一口。據說表哥這回是出來辦事兒,順便就被老爸請回來做客。濮家倫的老爸對他說,你來一次是真難得。算一算,也回去兩年了吧。那頭表哥就“哎”地回答一聲,似乎就不大愛說話。濮老爸又說,明天就讓家倫帶你出去轉轉。這小子長那麽大就顧著玩兒了。

但第二天表哥就走了。濮家倫大早就出門了,幾個兄弟約了他去打球,等到中午回來,家裏已經沒表哥這個人了。本來就是幹幹淨淨結束的事兒,偏偏他老爸說,他已經跟斯桐說好了,讓濮家倫這個禍害精暑假到表哥那兒住一個月。

濮家倫尋思著,這斯桐是誰啊。過了半晌,拍了大腿,原來斯桐是表哥,表哥叫斯桐。

這個協定在當事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達成了。當然也毀了濮家倫老早打算好的海島之旅,在暑假開始的那天,他就搭上了火車,去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個地方叫榴石。火車到不了,還要搭汽車,再轉車上下盤山公路。濮家倫帶著行李箱,背著大包擠在長途汽車上,一股子醉人的氣味幾乎要他昏厥。

於是在目的地的車站上,就發生了這樣的一幕。長著一張又陌生又熟悉的臉的嚴斯桐撐著把黑傘,手裏還拿著把折傘。他衝濮家倫微微地晃了晃傘,嘴上的一點笑意還沒抹開來。濮家倫一張俊臉已經泛青,然後“嘩”地蹲在角落裏吐起來。

簡直像要把胃袋都吐出來。嚴斯桐慌慌張張地掏出皺巴巴的餐巾紙,又給濮家倫撫了好一會背,才撿起放在地上的傘,幫著一起提著東西回家。而濮家倫幾乎不能容忍自己這樣的狀況,一路上好大的火氣。他真是恨死這個地方了。

當然知道這個地方沒有網線,又信號奇差之後,他的火氣才真的上來。

到今天為止剛好第三天,約莫有一天半的時候是在睡覺。還剩下的一天半大約就用在發著悶氣輾轉反側上了。

“如果很空,不如去店裏幫忙。”在屋子另一頭的男人如是說道。嚴斯桐在台燈下記賬,原先這是他的屋子,但這間相對條件好些,他就讓濮家倫睡了,自己搬去別的屋子。隻是吃過晚飯在這裏記記賬。

“你很忙麽?你那破店就幾個老頭老太,要我幫什麽忙。”濮家倫懶得渾身長蛆,也不忘嘴裏放炮。

嚴斯桐聽了抬起頭,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麽,末了卻抿了嘴,又低頭記賬了。

他開的店就在二樓臥室下頭,是個小茶館,的的確確不忙,每天隻有老人光顧而已。濮家倫最煩年紀大的人嘮叨,也煩那些收音機裏的嗚哩嗚哩的戲曲,他看著嚴斯桐每天做的那些繁瑣又不賺錢的事兒,看得簡直鬱卒。對於他見慣的世界而言,這些真是顛覆世界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