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道理都在這爺爺輕微打著可愛管腔的話語裏。人老了,需要的是有人陪,有人聽他說話。而蘇朗就是他最忠實的聽眾。
爺爺膝下一子一女,蘇朗的爸爸是老大。當初蘇爸爸違抗爺爺意願下海經商,如今在上海早已風聲水起。這和爺爺龐大的關係網不無關聯,雖然爺爺一生對兒女嚴格要求,但是關係這回事,如果你有,即使你不說,它依然明晃晃的在那擺著,依然會有人投你門下,跟隨你左右,不用你開口,已為你打點一切,雖然到頭來利用的依然是你的關係。不過話說回來,善的關係用用也沒什麼,躲是躲不掉的,清高也是沒有用的。何不當成利器助一臂之力?爺爺還有一個女兒,也就是蘇朗的小姨,在部隊醫院工作,勤勉安分,很像奶奶的當年。小姨膝下一子,早些年就送到美國讀書去了。當初蘇朗的父母也想把她送到國外就讀,蘇朗為了一個女孩執意不肯,為此和父母鬧翻,也不隨父母去上海。堅持留在爺爺身邊,爺爺也舍不得蘇朗。於是老爺子一發話,蘇朗就留了下來。當然,那女孩也在北京。最後,蘇朗沒走,女孩隔一年卻去了英國。當年的蘇朗,十分不理解,對女孩的行為恨之入骨。發誓老死不相往來。現在想想,是有些過的,十幾歲的孩子,能決定什麼呢?可是蘇朗就堅持認為,是可以決定的,她的愛是純粹的,纖塵不染的。
後來蘇朗再無感情牽絆安心讀書,一路讀到博士。突然就想走走爺爺奶奶當年走過的路。和爺爺一說,爺爺自是高興,對於他們那一代人來說,從軍從政才是正路。就這樣蘇朗來到了部隊,遇到了夏小蟬。如今雖然小姨住在北京,但是也很少回來看望爺爺。每日陪在爺爺身邊的,除了司機和公務員,就是每個禮拜至少回來住個兩天的蘇朗。
蘇朗趕到爺爺家時已是晚上九點半。爺爺還在院子裏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名貴的沒有幾盆,爺爺本不是講究的人。在他眼裏這些花草都一樣,是另一種老來伴。
人的一生,匆匆而過,所求為何?輝煌或者平淡最終都殊途同歸。少時是無論如何不懂得少年夫妻老來伴的。我們總是想著,錯過了還能再遇見更好的,下一個才是真命天子。總是想著,是我的終歸是我的,不會因為我惱了,急迫了,感情它就在這打盹的一瞬間悄悄溜走了。當真嗎?要用多少心思,要有多好運氣,恰好老去時,你心心念念的另一半她就陪伴在你的身邊。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吧?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終於終於經受種種意外或意料之中或是可能被錯失的考驗,一起走到暮年,而恰好那時你我還身體康健,可以鬥嘴,可以散步,可以碎碎念。
爺爺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年輕時,都是奶奶在照顧爺爺,爺爺總想著退下來了,好好的補償奶奶這些年的辛勞,她卻早早撒手人寰。奶奶走的那些日子,爺爺幾乎不說話,大家都很是擔心,蘇朗曾聽人說過,若是兩個人感情很好,一個沒了,另一個也將不久於人世。爺爺當年是離婚再娶的奶奶,前妻是家裏安排的,爺爺參軍以後遇見奶奶,把所有的柔情和霸道都給了奶奶。又曆經數年,趕上解放後第一波離婚潮,與前妻離婚,把奶奶迎娶進門。爺爺總說蘇朗是最像他的小孩,也許就像她如今對夏小蟬這樣?一腔的柔情有時顯得那麼不合時宜又淩厲鋒芒,卻真正的在乎到骨子裏。奶奶剛離開的那些日子蘇朗沒日沒夜的陪著爺爺,從小就跟著爺爺長大的蘇朗,對爺爺的感情也許比父母還要深厚。終於,終於等到爺爺肯開口說話了。
“爺爺。”蘇朗走到爺爺身邊。
“回來啦。”爺爺抬頭看看蘇朗,繼續侍弄那盆君子蘭。“這麼晚就別回來了。白天加班了?”
“和朋友去吃飯了,所以才回來。”蘇朗不想拿加班當什麼借口,又覺得不好說周末飛到別的地方去看朋友了。
“你看我這盆花怎麼樣?”爺爺九十多歲,精神矍鑠。他的那些部下尚沒有退休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不錯,精神著呢。爺爺,我那朋友也是部隊的,回來一趟匆匆又走了。她家就是北京的,父母年齡都大了,想照顧又不在身邊。”蘇朗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悄悄觀察爺爺,看爺爺沒有反應。接著說:“爺爺,要不你幫幫她,把她調回來?”
“哈哈,我就知道你這麼晚了回來肯定有事。”爺爺哈哈大笑,對於隔輩人,老人家怎樣都是有些寵溺的。“這樣的事在部隊多了,忠孝不能兩全。”爺爺打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