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六年(632年)正月,許多大臣上奏,請太宗東巡泰山,舉行封禪大典。封禪是古代帝王祭告天地的一種大型迷信儀式,先登泰山之頂祭天,然後到山腳下的小山梁父祭地,告太平於天地,報諸神之功德,並借以表明自己是上天之子,秉承天命而君臨萬民。太宗在群臣的一片讚頌之聲中,耳熱心動,自認為開國的戰功,治理有成就,便同意舉行封禪。按照慣例,隨駕參加封禪大典的官員,都能加官晉爵。唯獨魏征力排眾議,認為不可行此大典。
太宗質問魏征:“你為什麼不讚同封禪?難道是朕的功業不夠高?仁德不夠厚?國家不夠安定?年景沒有豐收?四夷沒有臣服?”
魏征懇切地回答說:“陛下的功業雖高,但百姓得到的恩惠還不夠多;仁德雖厚,但恩澤還沒有遍及天下所有的人;天下雖然太平,但是百廢待興,國家財力還不十分充裕;莊稼雖然連年豐收,但庫存還有空虛。這樣,怎麼能向天地眾神報告功業圓滿呢?這就如同一個人患病十年,經過醫治,雖然好轉,但是體力還未恢複,如果馬上讓他挑一擔米,日行百裏,顯然是不行的。隋朝時的荒亂,不隻十年,陛下像良醫一樣,治平天下,但國家元氣未複,這時候就舉行封禪,祭告天地,說功成業就,臣以為是不妥當的。再說,我朝承隋末大亂之後,戶口未複,倉儲尚虛。舉行封禪,千乘萬騎,沿途州縣的供應負擔,可是一筆不輕的負擔。陛下封禪,四鄰各國必派使者前來祝賀,隨從前往。但是中原自伊水、洛水以東,直至海邊,千裏之地野草叢生,人煙稀疏,滿目荒涼景象,路程艱難。這不正是讓四夷看中國的虛弱嗎?我朝竭盡財力,給予厚賞,也不能滿足四夷圖財的欲望。封禪之後,即使連年免除賦稅,也不能抵償百姓的勞費。這種圖虛名而處實害的事,陛下怎麼能做呢?”
太宗聽了魏征的話,思前慮後,感到很有道理,遂決定停罷封禪一事。這就使國家減省了一大筆財政消耗,使中原百姓避免了一場大規模的勞役煩擾。
作為專製皇帝,在求諫和納諫上,唐太宗是比較突出的一位。貞觀前期,對於大臣諍諫,太宗基本上做到了虛心聽取。但是,對一些言詞激烈,特別是像魏征那樣直言不諱的進諫和爭辯,秉性要強好勝的太宗,有時也感到太傷體麵。有一天,退朝回宮,太宗氣憤憤地說:“總有一天要把這個鄉巴佬殺掉!”長孫皇後問要殺誰,太宗說:“魏征經常當著百官的麵叫朕下不了台,朕非殺他不可。”長孫皇後一聽,急忙退出,穿上朝服(上朝所穿禮服)進來,恭恭敬敬地向太宗道賀。太宗驚訝地問道:“何賀之有?”長孫皇後說:“我聽說君明臣直,皇上英明,臣下才敢直言。魏征敢於直言,正是因為陛下英明啊!我怎麼能不表示祝賀呢。”太宗這才轉怒為喜,心中對魏征更加敬重。
有一次,太宗在九成宮(在今陝西麟遊境內)丹霄樓宴會群臣。酒飲到半中間,太宗對宰相長孫無忌(長孫皇後之兄)說:“魏征、王矽過去服事隱太子(即李建成)和巢刺王(即李元吉)時,實在可惡,朕能夠拋荊日怨,發揮他們的才能,可以無愧於古人。但是,魏征每次進諫,隻要朕不聽他的話,朕發表什麼意見,他總是不立即讚成,這是什麼緣故?”
魏征在一旁答道:“臣所以進諫,是因為覺得事理不對。如果陛下不聽取臣的話,而臣立即順從陛下的話,隻怕就照陛下的意見辦了。”
太宗道:“你可以當時答應一下,等別的時候再來提意見,這難道也不行嗎?”
魏征說:“從前舜告訴群臣,叫他們不要當麵服從,敢於表達不同的意見。如果臣當麵答應了,等到別的時候又來提意見,這就是背後有意見。這可不是稷、契對待堯、舜的態度。”
太宗聽了大笑起來,說:“別人說魏征舉動粗率傲慢,朕隻覺得他非常可愛。”
魏征立即拜謝道:“陛下啟發臣要暢所欲言,所以臣才敢這樣。要不然,臣怎麼敢屢次冒犯陛下的尊嚴呢!”
魏征以堅持而成名,更以堅持己見而成就事功。為臣者一味順從的話,在喪失自我的同時,也注定會一事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