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我們要講的這個故事開始於1740~1742年,在“羅德島”上矗立著一個破敗的木製教堂,這個地方曾經是舊自由恩典派的禮拜堂。
自由恩典教派是一個奇特的宗教派別,這座粗陋的建築就是他們建造起來的。這個教派信條的基本原則是拒絕接受一切有關地獄的概念,他們認為上帝對全世界都是仁慈的,借助於上帝的恩典,在未來的生活中,所有的靈魂都應該享受永久的幸福。
由於這個教派被認定為危險的異端邪教,因此,自由恩典教派的信徒們曾經被從馬薩諸塞州殖民地驅逐出去,經過多年的遊曆,他們最終定居在了“羅德島”的普羅維登斯種植園,這個地方緊鄰新希望鎮。在那裏,他們建造了一排的小房子,和一座祭拜用的教堂,暫時居住在這裏,在屬於他們的這塊貧瘠土地上謀求生計,從此過上了一種不太安定的生活。
可想而知,周圍的居民並沒有熱情地接納這樣一群奇怪的人,最後,他們甚至還警告這些人,要求他們馬上離開他們陰冷的、搖搖欲墜的小屋,移居到別的地方去。於是他們又遭到了驅逐,被迫登上布裏斯托爾的雙桅橫帆船,前往賓夕法尼亞州,後來,他們就在這些地方逐漸銷聲匿跡了,空出來的房子也慢慢變成了廢墟,他們的教堂也從此衰敗下去了。
這就是故事的開始,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呢?讓我們繼續來看看下麵的故事。
一
此時,新希望鎮這個定居點已經發展成了規模很大的港口城市,與西印度群島的貿易往來十分頻繁,主要是用玉米粉和幹鱈魚從西印度群島換取糖、糖蜜和朗姆酒。
在富裕的上層社會中,有許多地位顯赫的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威廉·貝爾福德陸軍上校,他在當時殖民地的公眾事務和軍事事務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和聲望。這位紳士是克蘭德涅伯爵與蘇格蘭第67軍團裏的一個外科醫生的女兒所生的私生子,父親死後,他繼承了巨額財富,因此,他現在才能夠享受到這樣舒服的生活,享有這麼巨大的榮耀。
然而,上校對於自己尊貴的地位沒有感覺到一絲的自豪與光榮,他總是習慣於用清醒的大腦回憶自己的父親,以嚴肅的態度看待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從來不隱瞞自己是現任克蘭德涅伯爵的朋友和秘密通信者的這個事實。在和幾個殖民地地方長官交往的過程當中,他依靠自己的貴族血統擁有並保持著現有的顯赫地位和居高臨下的姿態,他從來都不會利用別人對他的敬畏之情來激勵那些支持自己觀點的人。
這位尊貴、著名的紳士的兄弟俄巴底亞·貝爾福德上尉,是自己的死對頭,他是西印度群島人,居住在牙買加的金斯頓。他道德敗壞,曾被逐出教會,還做過販賣黑奴的勾當,又因為曾是海盜而遠近聞名。當然,有關他的這些消息並不像那些在熱帶地區滋生的植物一樣傳播得那麼快,因此在這裏並不為人所知。每次,他都住在自己的兄弟家,而這一家人對於他的荒唐行為非常反感,比如他總是在會客廳裏抽煙,對女仆人開一些猥瑣的玩笑,在走廊裏不停地詛咒和發誓,對碼頭的船員大聲咒罵,有時還會罵得麵紅耳赤。
因此,當貝爾福德上校收到兄弟俄巴底亞上尉的信時,感到十分驚慌,他的兄弟說他打算離開久居的熱帶地區,在新希望安家。
他稱貝爾福德上校是“我親愛的貝爾”,他說相信紳士會很高興看到自己的決定,並且告訴他,將來他打算“像自由恩典派教徒一樣從地獄中解脫出來,過正派有序的生活”,他還說,他打算為他的侄女貝琳達帶一個禮物回來,也就是為她帶一本祈禱書,讓她在教會裏祈禱。
因此,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我們的西印度群島人俄巴底亞上尉履行了自己的諾言,突然出現在新希望。他帶了大量的箱子和旅行衣箱,一路上吵吵嚷嚷的,不出半個小時,全鎮的人都知道了他到來的消息。
然而,當到達貝爾福德上校麵前時,他卻遭到了冷遇,這像一盆冷水一樣澆滅了他的興奮之火。上校並不打算繼續忍受因這個西印度群島人的出現所帶來的一切重負,因此,客氣地問候了幾句之後,他立刻十分緊張地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親愛的俄巴底亞,非常遺憾地告訴你,我必須向你坦白,我和我的家庭不能給你提供一個家,這當然並不僅僅是因為你的行為方式讓我感到不適應,不過作為哥哥,我還是得告訴你,這裏是北方地區,毫無疑問無法接受西印度群島的一些特殊的行為方式,我的家庭希望過一種自然的生活,我不希望我的家人變得和你一樣。不過,我可以給你提點兒建議,你可以到藍獅子酒館去找個住處,那裏的氣氛肯定和你的愛好非常協調,你在那裏會過得很開心。我已經調查過了,我保證你能在那個很好的旅館裏找到最好的、最適合你的套間。”
聽到這些令人吃驚的話,我們的西印度群島人並沒有馬上回答,隻是非常憤怒地盯著貝爾福德上校。俄巴底亞身材高大、體形消瘦,長著長長的脖子和彎曲的肩膀,黃色臉頰的一側有一塊由於黑色火藥爆炸而形成得淺淺的紫藍色傷疤,他有一個巨大的鷹鉤鼻子,看上去像一隻以捕食無辜犧牲品為生的獵食者。後來,俄巴底亞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把自己的象牙手杖在地上點了點,以強調自己所說的話,他大叫道:“什麼!什麼!什麼!這就是你對重返家庭的兄弟所致的歡迎詞嗎?——嗯,你是誰?我不是你兄弟嗎?是誰放棄了地位,讓你過上舒服的生活?好!好!非常好,隨你的便。但是你要明白,如果我不把你的臉碾成粉末,扔到泥裏,我就不叫俄巴底亞·貝爾福德!”他無法找到合適的詞彙來表達自己的憤怒之情,隻能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然後抬起腳,轉身離開了,就像平地一聲驚雷一樣,“咚”的一聲把門撞上,罵罵咧咧地走到了街上。這個來自西印度群島的魔鬼簡直無法壓製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不停地咒罵著。
然而,他還是聽從貝爾福德的建議,住進了藍獅子酒館,不久,由於出手闊綽,他的身邊很快就聚集了一大幫臭味相投的人。
他確實花錢如流水,讓人瞠目結舌。他還口出狂言,說他的財寶可以和新希望鎮最富裕的兩個人相比,他所擁有的錢完全可以把他的兄弟從頭到腳全部買下。他從來不避諱談論自己在貝爾福德那裏遭到的冷遇和拒絕,在那裏受到的委屈緊緊地纏繞著他,讓他越想越難受。每當被憤怒緊緊地包裹起來時,他就會像魔鬼一樣不停地咒罵、發誓,他會向上天發誓,如果不給他的兄弟點兒顏色,他就會一直住在新希望。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別人宣告自己的決心,咒罵詞不斷地變換著花樣,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說他一定要把他兄弟的臉碾成碎末兒。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不知疲倦地為這位善良的人製造各種各樣的麻煩,盡可能地設計一些惡毒的騙局。每當貝爾福德出現在街上時,他就會用最惡毒的話語不停的叫罵,娛樂那些聽到他的話的人們。他還會在貝爾福德家門前用尖銳的聲音唱著嘈雜、下流的歌曲,不停的來回走著示威。他甚至還會用他的手杖不停地敲打圍牆的柵欄,或者惡意向貝爾福德夫人的貓扔擲石頭。
這期間,他購買了羅德島大麵積的土地,包括舊自由恩典派的禮拜堂。他宣稱要在這裏為自己建造一座房子,把他兄弟的木房子比下去,讓他蒙羞。於是,他開始在這裏建造規模巨大、占地十分廣闊的大廈,這幢大廈讓所有的人都羨慕不已,人們稱之為“貝爾福德宮殿”。這個巨大的房子完全是由磚蓋成的,俄巴底亞上尉對於這些原料很是得意,他說這是從紐約遠道運過來的。在這個一流的建築建造過程中,他雇用了附近地區的所有木匠和泥瓦匠,因此,建造的速度很快,沒有多久房子就拔地而起。期間,在建築工地上,他還用朗姆酒和荷蘭杜鬆子酒來招待那些前來參觀的人們,因此,這個地方成了人們經常去的地方,幾乎鎮上所有的居民都在那裏縱酒狂歡,品嚐著烈性酒,許多人甚至從很遠的地方來分享上尉揮霍帶來的快樂。
在這段時間裏,他總是穿著鑲金的紅外套,把帽子斜戴在瘦骨嶙峋的頭上,在大街上逛來逛去,非常得意地認為自己是世界敬仰的對象,感覺到了巨大的自我滿足感。他用刺耳的嗓音和誇張的語言不停地吹噓,他正在建造的這座宮殿是如何的富麗堂皇。
與此同時,就像他說的那樣,他花錢重新修繕了舊自由恩典禮拜堂,將屋頂和圍牆修葺一新,讓原來灰白、飽經風霜的建築重新煥發出了光彩與活力。上尉並沒有解釋他為什麼要做這件奇怪的事情,隻是說他願意按自己的方式行事,這樣做讓自己感到很滿足。
最終,這座大房子建好了,他完全按自己的喜好進行了裝修布置,住進去後不久,他就開始不停地揮霍自己的錢財,在大廈裏宴請朋友,繼續接受著來自整個殖民地的羨慕。上尉招待的這些客人,大部分是來自新港或波士頓要塞的軍官和政府官員,不知道他使用什麼方法一下子認識了這麼多的熟人。有時,這些放蕩不羈的紳士們占據了整個城鎮,在主人的帶領下,他們在街上招搖過市,用最冷酷、最厚顏無恥的眼光盯著街上走過的女士們,並用諷刺挖苦的語氣大聲評論著看到的一切。他們就這樣在最自由的氣氛中,用最滑稽的語言表達自己的觀點。
當然,在貝爾福德宮殿的放蕩行為並不僅限於賭博、狂飲,有時社區裏還會頻頻出現一些穿著豔麗、不知從哪裏來的婦女,在山頂的巨大宮殿裏盡情歡樂,令人們非常反感,大家懷疑這些人是為新希望一些有名望的人提供服務來的。
剛開始,這些事情隻是有一些征兆,並沒有引起特別的注意,但是漸漸地,人們開始發現一些奇怪、異常的情況——開始隻是一些平民集中在討論,後來其他人也對這件事情議論紛紛。一開始大家隻是竊竊私語,後來,就開始傳言舊自由恩典禮拜堂裏經常有魔鬼的鬼魂出沒。
這個可怕、令人感到困擾的消息首先是從一個漁夫那裏傳出來的。在一個暴風雨後的黃昏,漁夫駛進了港口,他肯定地說,那天晚上那個老禮拜堂裏燈火輝煌。不久,一個修補匠從斯德普利頓回來,為了走捷徑,他取道老印第安路,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不過可能比平時更加異常。有一次,一個巡邏者嚴肅地宣稱,禮拜堂看起來不僅亮堂堂的,而且穿過漆黑的水麵,還能聽到從某個地方發出的鈴聲。他肯定地說,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顆紅色啟明星,像流星一樣發出強烈而短暫的光,照亮了夜空。隨後,一切又再次被墨汁一樣的漆黑吞噬了。還有一次,一個小提琴家在半夜回家的路上,看到教堂裏有亮光,並且有一些人,好像喝著朗姆酒,行為粗魯,他們從不遠的地方走過來,然後躺在草叢中。他說,當半夜裏鍾聲敲響的時候,他看到許多人從那個大房子裏走出來,悲痛地哭著,後來他聽到一個聲音,像一個迷路的靈魂,大聲叫道:“一共26個!”就在那時,教堂裏的燈光突然熄滅了,霎時間,周圍陷入一片漆黑當中。
據說,當有人告訴俄巴底亞上尉,這個老禮拜堂裏有一些著魔之人聚會時,他用脅迫的、充滿惡意的目光盯著這個人,警告他不要插手這件事情。最後,他的恐怖表情突然消失了,哈哈大笑起來,大聲叫道:“什麼?那又怎麼樣?什麼?你要知道,在過去,魔鬼和我是好朋友,我在西印度群島經常看到他,我得告訴你,我之所以修葺了這個舊禮拜堂,就是為了能夠經常和他在這裏會麵,然後弄一些幹鱈魚吃,弄點兒朗姆酒喝,讓那些做熏肉的美國佬聽聽我們的談話。你要知道,就在昨天,一個女鬼還和我在遠處的草地上跳舞了,這個魔鬼就盤著腿坐在丹尼爾·魯特的墓碑上,啃著幹幹的、滿是灰塵的像長笛一樣的脛骨。”(這時,他發了一個令人恐怖的誓言)“你知道最壞的情況是,如果有人在黃昏時踩到這個地方,幹擾了魔鬼和我的娛樂,那麼他就會下地獄,被大火燒死,或者被硫黃燒焦,然後放到煙鬥裏當煙吸。”
這些恐怖的話盡管有些誇張,但確實直接確認了這個最為可怕的猜疑,即這裏真的有一些可怕的鬼魂出沒。但是,如果再有人對這些惡意的流言的真實性有所懷疑的話,俄巴底亞就會用相同的辦法將這些懷疑給扼殺掉。
牧師宙西亞習慣於禮拜六到貝爾福德上校漂亮的家裏吃晚飯。有一次,這位紳士正和主人在藏書室裏抽煙,門外忽然傳來巨大的、令人討厭的“哢嗒哢嗒”聲,仆人把人領了進來,原來是俄巴底亞,除了他,可能別人不敢這樣沒有禮貌。俄巴底亞用狡猾的眼神、不懷好意地看了看他的兄弟,握起雙手,用難以形容的帶著嘲弄的謙卑表情,直截了當地向牧師先生作了自我介紹。“先生,”他說,“牧師先生,在你麵前站著的是一個謙卑、悔過的罪人,他曾經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他不知道像你這樣一個虔誠的人是否能夠把他從深淵中解救出來。先生,鎮裏人都說,魔鬼占據了我的老禮拜堂,唉!我不得不坦白,這是事實。”這時,上尉低下頭,好像被自己說得可怕的話給嚇壞了。
“你說什麼?”牧師大叫道,“我聽到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貝爾福德上校說,“你難道要相信你聽到的是真的?你沒有看出這是一個荒謬的謊言嗎?你沒有看出,他給你說這些是在逗你,也是在威脅我嗎?”
聽到這些,俄巴底亞用誇張和假裝神聖的謙卑的眼神看了他的兄弟一眼,“唉,哥哥,”他大叫,“你怎麼能夠這麼不公正地責難我!啊!你會阻止一個悔罪者的坦誠相告嗎?你要明白,我是跟這位紳士說話,不是跟你說。”然後他再次對著牧師繼續他的話題:“先生,你必須知道,我在西印度群島船上度過一段時間,你可能聽說過那場反對西班牙的冒險行動。”
“你是指海盜嗎?”牧師問道,俄巴底亞點了點頭。
“撒謊!”貝爾福德上校“啪”的一聲把手拍在了桌子上,大叫道,“他從來就沒有這種勇氣做海盜這樣的危險行當,或者從事比奴隸貿易更邪惡的事情。”
“先生,”俄巴底亞接著對牧師說,“我想再說一下,我是跟你說這些話的。嗯,先生,有一天,我們看到了一艘西班牙的小噸位輕快帆船,上麵載滿了金銀餐具,但沒有風,我們無法接近船隻。當時我說:‘如果來點兒風把我們吹到那裏的話,我可以把我的靈魂交給魔鬼’,結果‘風來了’,我的身邊傳來一個聲音,唉,我必須承認——我看到一個人,表情陰暗,以前我從來沒有在船上看到過他。他說:‘簽名吧,風是你的了。’‘筆在哪裏?’我說。‘用你的血。’他說。唉,先生!像我這樣一個受到誘惑的人是多麼不幸啊!”
“你簽了嗎?”牧師聽到這個古怪的故事,興奮地問。
“悲哀呀,先生,我簽了它!”俄巴底亞上尉轉著眼珠,露出很少的眼白。
“你抓住那艘西班牙船了嗎?”
“我們抓住了,先生,把它搶得幹幹淨淨。”
“這真是一個彌天大謊!”貝爾福德憤怒地大叫,“先生,你竟然能夠這麼沾沾自喜地坐在這裏,編出這麼誇張的故事來愚弄我們!”
“這確實不可思議!”牧師說。
聽到這麼無力的回答,俄巴底亞哈哈大笑,然後又繼續講他的故事。“確實,先生,”他說道,“你相不相信,這是你的事,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拿到了許多戰利品,我花了很長時間去讓自己冷靜地麵對我的戰利品。我對自己說,我說:‘俄巴底亞·貝爾福德!俄巴底亞·貝爾福德!現在,你要終止這些行動,過上體麵的生活,否則,你會永遠受到詛咒的。’因此,我就來到了新希望,牧師先生,我希望從此過上安靜的生活。唉,先生!你相信嗎?我剛剛在這個地方蓋好了藏身之處,沒有想到這個魔鬼又來找我了。他說:‘俄巴底亞,我也想住在新希望。’‘哪裏?’我說。‘噢,’他說,‘你可以把那個老禮拜堂修繕一下,那樣我就可以經常過來住了。’‘好的,’我對自己說,‘這樣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因此,我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你見過像我這樣一個做仆人做得這麼合格的人嗎?唉,牧師!他現在就在這裏,我無法擺脫他,現在整個鎮裏都知道他住在禮拜堂裏。”
“真不可思議!”牧師大叫道。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上校叫道。
“現在,我怎樣才能走出自己挖的陷阱呀?”俄巴底亞問。
“先生,”牧師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也無能為力。”
“唉!”俄巴底亞歎息道,“唉!唉!確實,我真該死!”隨後他在空中揮舞著胳膊,好像極度地絕望,然後轉身,像被100個複仇女神追殺一樣地衝出了房子。
這是宙西亞牧師聽到過的最離奇的故事,兩個星期以來,他不論走到哪裏都在想這件事情。“這是我聽到的最不可思議的故事,”他喊著,“你看那裏有那麼多煙,肯定是著火了。至於那個不幸的人,我看到過在貝爾福德藏書室這個失落的靈魂曾經站在我的麵前。”然後他總結道:“是的,是的,真是難以置信,這打破了所有的信仰。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這世界是公正的,這個魔鬼就應該擁有一處異教教堂來做避難所,這樣,不但能夠拒絕基督教和其他教派施加的影響,而且還能夠破壞他們的住處,成為魔鬼永久的居所。”
至於貝爾福德上尉,他渴望能夠永遠守住這個地方的秘密。用這種辦法的確很好地阻止了那些企圖窺探秘密的人。
二
托馬斯·古德郝斯是新希望鎮的海關征收員,在此之前,他的名聲沒有什麼汙點。他能喝很多的鳳梨朗姆酒,而不會影響自己的工作,這一點在當地非常有名。他的聲音洪亮,身材粗短,膀大腰圓,臉色赤紅,頭發也是紅的,臉看上去老是像著了火一樣。
海關辦公室是一幢白色建築,裝著綠色百葉窗,雨天時雨水會順流而下。不論是哪一天,隻要在上午十點至下午五點之間,征收員都會待在辦公桌旁吸會煙,然後毫不懈怠地整理著堆在他麵前的一大堆賬簿和文件。
能夠在皇家海關征收員這個崗位上工作,得益於貝爾福德的幫助,在這一點上,古德郝斯對他感激不盡。幾年以前,古德郝斯拿著克蘭德涅伯爵與眾不同的推薦信來找這位紳士。他的運氣非常好,救過尊敬的弗雷德裏克·敦伯恩先生的命,敦伯恩是伯爵的二兒子,是一個狂妄、放蕩、無拘無束的年輕人,經常做一些出格的惡作劇,比如擰斷門環、敲響大鍾、拿走酒館的標記等。
在伊頓,弗雷德裏克是一個著名的遊泳高手,在考斯經常和人打賭遊泳。有一次,在遊泳的時候,他突然腿部抽筋,如果不是碰到古德郝斯,他肯定已經被淹死了。當時,古德郝斯正在附近劃船,看到有人溺水,他迅速跳到水裏把年輕人從正在不斷吞沒他的水渦裏救了出來,並把他送回了家中。
在這次幸運的援救行動之後,克蘭德涅伯爵送給他兒子的救命恩人一個金鼻煙盒,裏麵裝滿了基尼,並在上麵刻上了下麵的這段話:
送給托馬斯·古德郝斯,在仁慈的上帝的指引下,他保護了一個美好珍貴的善良年輕的生命,他的父 親把這個盒子送給他,對他的善良行動表示由衷的感激。
敦伯恩子爵和克蘭德涅伯爵上
1752年8月17日
克蘭德涅並沒有去承擔安排他兒子的救命恩人的未來命運這樣一件重大責任,但是他覺得應該為他做點什麼,於是就給古德郝斯寫了一封推薦信,讓他去美國交給貝爾福德上校。這個紳士當然希望能夠取悅這個家族的合法的家長,於是利用自己的影響,成功地將古德郝斯安排在了海關征收員的位置上,取代了剛剛去世的莫爾上尉。
古德郝斯對於給與他幫助的人十分感激,他兢兢業業、盡職盡責地工作著,小心謹慎地為皇家征稅,細心地管理著這些稅收,甚至比管理自己的薪水更加認真細心。
在莫爾上尉擔任征收員的時候,經常會從那些有影響的商人或殖民地權貴那裏收取一些上好的荷蘭製杜鬆子酒、一卷絲綢,或者一小桶白蘭地什麼的。但在古德郝斯任職期間,卻從來沒有這樣玩忽職守。他寧肯得罪自己最好的朋友或者失去最貴重的東西,也不願對皇家不恪盡職守。下班後,他也會放鬆一下,讓自己舒服點兒,但一到早上十點鍾,不論什麼狀態,他都能立即穿上皇家關稅征收員的製服,走上工作崗位。
就這樣,他用美德對抗著自己的弱點,在兩者中達到了穩定的平衡。當遇到嚇得兩腿發抖的情況時,他總是強調著自己的正直,說自己在職期間,沒有任何東西能不交稅就通過了海關,他讓上帝替他作證,他是用自己的雙手挽救了年輕紳士的生命。於是,他會用棕色、多毛的拳頭緊緊地握住裝在褲兜裏的那個金鼻煙盒,從中獲得瞬間的安慰。隻要一有人和他交談,他首先會向對方展示這個鼻煙盒,然後讓他們讀一下刻在這個盒蓋上的話,接著會說,如果一個人有時不小心喝多了一點兒,是不太要緊的,倘若他隻為皇家國庫征收了一丁點兒稅收,那都是因為想要保護好克蘭德涅伯爵的兒子。
他從來不會讓這個珍貴的鼻煙盒離開自己半步。對於他來說,這是他的美德的象征,這一點隻有他自己知道,因此他對於自己的品德越是懷疑,這個正直的象征在他眼中的分量就越重。“是,你可以看看它,”他會說,“如果你抓住我的把柄的話,當然我不會有的,”他會大喊道,“就讓魔鬼把它從我手裏拿走吧!”